第三章   人為的環境致癌殺手

大地浸毒，終會反撲

               ～～期待有機農業的春天

原作者：鄭正勇     國立台灣大學園藝系教授

★雙親死於肝癌

父親在七時歲時因肝癌過世。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當時我還是在西德留學的窮學生，無法趕回奔喪，心中的悲痛只有藉著大哭一場發洩。

母親在她八十六歲時，因胃癌轉移肝癌過世。母親過世前幾個月裡，所有兄嫂、姊姊也都輪流看護，到處打聽另類療法、祖傳秘方以及特殊靈芝、有機鍺等偏方。然而最後還是在密集的嗎啡針中過去了。最令人心酸的是～老人家的肝臟已幾乎全硬化了，還在問說什麼時候可以治好回家，因為她不知道那是癌症。

對於父母親的死，我一直有很深的內疚，也一直以為是我的興趣害死了他們。或許是因為有一個曾經種過田的母親，從小我就隨著母親在屋後空地種菜，在當時每天躲避美軍空襲、物資缺乏的日子裡，種些菜可以補充食糧不足。

四歲時在騎著鋤頭玩得時候，還被翻轉來的鋤刀割傷了眉骨，至今還留著一道疤痕。十五歲時（一九五六年），台灣開始種葡萄，各種顏色、果房形狀的葡萄，加上看了一部以加州葡萄產地做背景的愛情電影，讓我深深迷上了葡萄的栽培。於是整個高中和大學裡都在蒐集和栽培葡萄新品種的日子裡過去。看了園子裡結實纍纍的葡萄，心裡很高興，累積了很多寶貴的經驗，也奠定了從台大園藝系畢業後，往西德留學深造的基礎。然而，任何事情都有代價，種葡萄需要很多人工，於是五十五歲從電器工程師退休的父親和家庭主婦的母親，就順理成章的成為葡萄園的工人。葡萄葉片有蝦殼天蛾會吃，還有鏽病、露菌病等等病害，以及蛀食莖部的木蛾幼蟲，稍有怠忽，葉子就會被吃光、掉落、整株枯死。當時農藥剛引進台灣，種類不多，但卻是每種均具劇毒，有殺蟲的富粒多（Folidol，一種急劇毒有機磷劑）和殺菌的水銀劑。

★生態平衡瓦解

那是四十幾年前的舊事了，當時人們對於人工合成化學農藥還沒有很深的了解，據說，有機磷酸劑剛引進時，曾有農藥研究單位技工，以徒手攪拌稀釋而致死的例子。使用劇毒藥劑來防蟲、防病，的確可以感覺到害蟲數目減少了，病害也減輕了，但是當時卻沒考慮到，也沒有聽任何專家說起，劇毒農藥可以殺蟲也可以殺人或會同時消滅天敵，破壞生態平衡的事。

回想起來，每次當我在噴藥時，父親在旁協助配藥、拉藥管時，常常吸入、接觸農藥，有時也會被霧噴得滿頭都是，日積月累，難道不是後來得肝癌的肇因？母親也在葡萄棚下空地種些供自己家裡食用的蔬菜，由於當時沒有檢測農藥殘毒的可能性；想必也是全家天天吃農藥吧！

這些事情一直到我一九七三年回台大後，才逐漸從回憶裡釐清。

台灣在二次大戰剛結束時很窮，到處都還是以農村景色為主。由於食物裡蛋白質缺乏，所以母親常從捕魚農夫處，購買一些以簡單網具捕來的小魚和蝦米，用鹽炒熟佐餐，配給的火燒米和發黑的甘藷籤。

我們也常常在清澈的小溪裡摸拾蛤蜊，有時也會用畚箕捕到鯽魚而高興很久。一年兩次，我們可以在水稻收割的時候，用手從水田軟泥中挖取泥鰍，那是當時的珍饈。日子雖窮，但整個農村景象仍然是山明水秀。

★台灣變成農藥實驗場

然後，化學肥料進來了，日新月異的各種農藥也進來了。除了當初的有機磷劑外，有機硫磺、汞、氯、銅、錳、鋅等各式各樣的毒藥陸續進場，台灣變成了世界各地有名農藥公司試驗場，或委託或自行設立試驗地，大家都在試驗新農藥，其訴求一致：農藥一噴，蟲子能夠立刻掉落地；也要效果越久越能佔有市場。

一九六０年前後，由於大量使用水銀劑的結果，台灣稻米的水銀含量持續多年偏高。當時為避免引起恐慌，有關資料密而不宣，我是因為跟隨系裡做園藝產品處理的資深老師到新竹去，聽某研究所所長提及才知道。當時也不知道水銀會引起什麼問題，後來才知道至少會引起水俁病。難道水銀和其他各種重金屬以及不易分解的有機農藥，在人體長期累積結果不會引起後來方興未艾的癌症和各種慢性病？

★胚胎畸形的肇因

我因一九六七年拿了德國DAAD獎學金去西德唸書，看到了指導教授友人的孩子～雙手指頭都一樣長，沒有大拇指。據說是母親在懷孕初期吃了一種叫Contagan的安眠藥，而引起胚胎細胞不正常發育所致。印證後來台灣養雞業常用來防治雞隻白冠病的藥劑～～比利美他民（Pyrimetharnin，現已禁用）所引起的胚胎畸形現象，難道不一致？

在德國唸書期間，看到了他們對食品衛生包括微生物與農藥殘留檢測，及立法獎勵減少氮肥用量的農民，以免地下水（飲用水）所含的硝酸離子偏高的努力與用心，感動之餘，除了回台之後提醒有關單位注意農藥殘留危害人體健康的問題外，也積極蒐集世界各國有關無農藥栽培作物的資料，於六年前轉開一門有機園藝學課程，積極從理論與實際面探討有機栽培的可行性，並培養修課學生成為有機栽培方面的種子教師，期望能儘可能將台灣的農地與環境逐漸回復山明水秀的模樣。

（本文轉載自一九九九年三月二十六日台灣日報，作者為台灣大學園藝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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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此篇用歷史故事舉出農業的過往曾經及未來。是很值得傳閱的文章。

捕魚農夫一詞是指離海山城的農夫，諳水性，在溪、河、湖、潭捕蝦魚水產類當副業的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