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漢堡，智利屋 （Chile Haus）外大樓。

文．攝影◎吳億偉

旅行的某晚，突然夢到母親。

我們很久沒見面了，但在夢中的她似乎完全熟稔我最近的生活。她沒有老，還是維持原來的模樣，而我，很明顯地已不是二十出頭的樣子，但她並不覺得困惑，沒問我怎麼會變這樣，時間在我們之間，產生不平衡的關係。

一切也太過於日常，我們沒有多年後重逢那種感性甚至掉眼淚的戲劇場景，才說沒幾句，又開始為了一些人生走向與生活瑣事爭吵，她罵人力道不減，好幾次對我咆哮說我不會想，每個人的生活都應該怎樣才對，我怎麼都講不聽，彷彿要我完成什麼，我的甚至她的人生才算完整。

我似乎可以邪惡地說，媽，妳的人生早就完整了，難道妳還在期待什麼？但夢裡的我卻清楚意識到這是我們難得的會面，儘管生氣，卻不發一語。我們對彼此都帶有一點遺憾吧，夢裡的我這麼解讀，只是有一天我可能會比她更老，到那時我們誰能要求誰？畢竟時間的差別對待，已給她永遠可以期待的特權。

醒來時，心底一陣涼。凌晨兩點多，那種大吵過後的疲累讓人異常清醒無法睡去，我似乎攀爬著母親的身體，但那身軀卻不斷延長，蜷成任意的模樣。這夢久久維持清晰，不似其他的夢只剩下某些只能言說的感覺。我很慶幸這些場景都被留了下來，畢竟這不是旅程中可以拍下的照片檔，隨時都能夠點選打開，用以提醒自己一些什麼。

2011-10-24《自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