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偶書
在從澳洲回來之後,我曾經跟朋友說過,要是以後我老了,
我可能會忘自己子孫的姓名,但我不可能忘記在澳洲那一年的美
好,但沒跟朋友們提起的是,如果真要說,未來可能失憶的我還
有一個不會忘記的地方,那就是台東。
小時候爸媽剛創業生意忙碌,因此我就著阿公阿嬤在富岡這
個漁村度過了幾年的時日。
每年過年,老爸和叔叔回台東除了陪陪阿公阿嬤之外,剩下
的時間幾乎都是忙著拜訪在台東親戚和鄰居們,而老媽和嬸嬸不
是忙著打裡內外,就是和小朋友們用電視打發時間,而我,總是
會獨自一人沿著富岡街,漫步到港口去看海。
二十多年前的印象仍舊清晰的在我腦中放映著。阿公的漁船
是我和鄰居玩伴睿棋的玩樂場所,即使從小到大只跟當漁夫的阿
公出海過那麼兩次,但停靠在岸邊的木造船隻,還是讓我把自己
當成船夫那樣搖著槳在陸地上天馬行空的想像擺盪。阿公的漁船
是吃油的馬達動力,但我跟睿棋還是會想辦法找來阿嬤在後院燒
水用的木材當槳用,想像海風正吹在我們臉上,雖然有時我會把
它當成電視裡史艷文的木劍來淘氣的打睿棋,但總是漁夫的孫子
當自己是漁夫,木材就這麼不斷的被我們往泥土裡翻攪著,直到
睿棋又被我推下船而大哭了起來為止。
富岡碼頭在大概五六年前被大整修過,畢竟這村落裡的人不
僅靠著漁業生活,也因為近年來去綠島玩的人多了,興起的遊輪
生意便成了魚夫們翻身的行業。只是,台東人就是這麼的純樸,
實在的生意做到頭來,我還沒看過甚至聽說過哪個人因此特別富
了而買房買車的。
今年冬天的台北特別蕭瑟,不斷接力的寒流就跟捷運一樣,
沒有太長時間的間斷過。可能也因為這個因素,出大太陽的台東
讓我更覺得冬天消逝在台灣的東南半部。我騎著鄰居送給阿嬤的
生鏽腳踏車朝記憶中的港口踩去,填滿住家門口的觀光客車輛越
來越多,我終於體會住在阿里山的朋友厭惡遊客的感受,於是便
加快腳步的往都市遊客不會去的堤防上邁去。
站在高牆上,望著無邊無垠的大海,我回憶著小時候在這裡
生活的點點滴滴:上船划槳、在路旁朝觀光客丟鞭炮、硬拉在岸
邊泡澡的阿嬤回家看卡通、和睿棋跑去港口抓海蟑螂、窩在阿公
的懷裡睡著;然後突然抽回現實的細數著在台北的忙碌生活,不
由自主的對著心胸寬大的湛藍海洋嘆氣了起來。難道生活在都市
裡的人真的要到老,才有辦法喘一口氣為自己過活嗎?
然後,我又想到了過去的那七個女友。有些結了婚當了媽,
有些也在都市裡流連著,沒來由的大吐一口氣問自己:「你因眷
戀過故鄉的大海而思念著大海,那些和你有過一段情的女孩們,
是否也因有過那麼和你的一段,也會在某些時刻想起你呢?我不
願去臆度,但總是不免像唐朝詩人那樣的多愁善感,希望他們能
記著你對他們的好。
回過神,我看到釣客把魚竿用力的甩出,那浮標落水後便在
澄淨但看不見魚的海裡載浮載沉著,就好像遙想著未來的我一樣
,事業、朋友、感情,至今仍飄飄蕩蕩......
二零一一年二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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