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那個瞬間,他和我面對面貌似單打狀的景象。如果
他當時手臂不是小幅度的來回伸縮著,而是直接出拳的,那麼我
想我應該有部分的旅費必須支付在鼻樑骨的修復或是眼球的深度
治療上──危險極了。我可能來不及馬上蹲下或是往側邊閃去。
我真的永遠記得那個可能不短、但絕對不長的十幾秒鐘裡,我冒
著被攻擊的危險,和他目光直接互相槓上的畫面,所以我稱之為
「瞬間」。在那個瞬間,我是惡狠狠的瞪著他的,可能是民族情
緒整個上來,我的右腦不曾提醒我自己那是個劣勢的當下,更甚
至回想起來,我也不知道那樣做的用意到底是啥,只是嚥不下這
口種族歧視的惡氣!當然這件事看不出太多種族不平等端倪的,
只是過往的生活中,許多台灣朋友的親身經驗,或是朋友的朋友
們所遭遇的一切,那些被當次等人看待的壓抑心理,都似乎在這
一次爆發出來。當然我們自己必須客觀的分析,他們可能只是想
要錢或值錢的物品罷了,所以才找上我們這些異鄉的弱勢者,跟
種族無關,但總是衝突的當下,誰還管什麼理性分析?我只曉得
一件事情,你欺負台灣人,我就得跟你拼命!
我們兩對望到後來,後面的韓國朋友看狀況不對,馬上出聲
制止,並且上前將我往後拉。誰都知道這個衝突可能一觸即發,
小小一個菸蒂掉在樹叢裡都可能蔓延成森林大火,何況是戰線前
端的肉搏戰?
或許那惡人和我都意識到狀況不適合用暴力直接解決(雖然
他是用暴力的方式來對待馬可和若吟),因此雙方的手也總算是
放了下來。然後,我似乎回到了一個我所熟悉的世界。我開始評
估狀況:現場是幾個態度中立但略為偏頗的澳洲居民,還有我們
這群追捕現行犯者,既然警察還沒到,若吟繼續待在這也沒人安
慰,因此我先送若吟回去找琳,交待好後再跑回去現場。才跑到
橋下,便遇到了馬可,他說現場仍持續僵持著,而要我陪他到附
近再找找有沒有任何蛛絲馬跡或是遭搶的物品。於是我們翻過鐵
絲網,往更大的範圍找去,約莫五分鐘後仍然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便回頭再奔往圍捕的地點。
等我們到了之後,已經看到警察到了現場,犯人也被上了手
銬站在一旁等待。琳和Kay已經陪著若吟在一旁等著跟警察解釋
,我和馬可走了過去,就只看到眾人用憤怒的言語七嘴八舌的和
警察說明這一切,我也忍不住插了一腳,但警察卻用更兇狠的口
氣吼道:「你們都給我閉嘴!沒人問你們!閉嘴!」這話又讓我
火氣生了上來,但這次總是按耐住,沒再顯現出來,只是現場的
這些片段與畫面,已經永遠的深植在我心中:鄰居的態度保留、
警察的言詞強硬、犯人的狡黠嘴臉,再再都讓我感到心寒。
事後回想,如果換成是台灣,情況大概也是相同吧!大家總
會護著自己人一些,何況我們圍捕的人多,還有不知道哪來的武
器,警察為了維持一定的秩序,也必須用強硬的態度來捍衛執法
公權力,這也沒有錯誤,只是其間的眾人的表情變化與一些被我
觀察到的小細節動作,都只讓我想到旅行者的可悲之處。
這次的事件,並不會影響我繼續旅行的決心和樂觀的處事之
道,只能說,的確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經歷過這種禍事但也算
是上到了一課,這一課則是回味無窮的旅行日誌中的一個小章節
,以後別再遇到才是,萬一遇上了躲不掉,哈哈,那下次還是選
擇鬥智吧!
「屬於同類的旅人們啊,背起你們的行囊吧!無畏的心在等
著我們去走這條獨孤者的路呢!如果你想多些回憶和有說不完的
話題,就選擇崎嶇的那條走吧!平路容易跌倒啊。」
後記:
當時案發經過是這樣的:約莫七點天還沒很黑的情況下,馬
可情侶檔打算通過橋下回到車屋,才剛接近橋下的時候,正面迎
來了一位白人,當他們的距離很近時,那白人開口問說:「嘿!
你好嗎?」還來不及反應的他們,就突然看到躲在橋下的斜坡頂
端處有另一位白人迅速的跳下來,這兩個身材魁武的白人一前一
側的夾攻馬可,開始搶劫馬可身上的財物,馬可被其中一位架住
脖子但仍激烈反抗,而若吟則反應很快的跑到空曠處開始打電話
求救。
打鬥聲和呼叫聲引來了鄰居的注意,剛好有四個韓國人也要
從那回去車屋亦聽到了求救的聲音,所以眾人便幫忙圍捕歹徒。
其中一位搶完之後便跑了,而另一位則被前來幫忙的一夥人困住
。便有了後來的惡戰事件。
事後我們對於這對情侶兩人都沒有受傷感到慶幸。幾個月後
,他們也都愉快的踏上了預計的旅途。
在警察和台灣政府的駐澳洲布里斯本辦事處人員的協助之下
,除了相機鏡頭破損之外,包括護照、筆電、隨身硬碟等重要東
西都回到了馬可的手裡,扣除當時的驚嚇不算,其餘的損失也只
是那件抵抗過程中被扯破的衣服而已,我曾開玩笑的勸馬可留下
來當成紀念,算是抗戰勝利的「低成本無價記念物」,但我猜早
被回收掉了。
之後,只要是有新的台灣夥伴來CARAVAN PARK,我總會
在村民大會時告誡他們,自身安全有多麼的重要,凡事得小心。
不管你剛到澳洲或是已經在澳洲算個背包客老鳥,請記住一個亙
古不變的道理:「出外靠朋友。」
如果沒有那群韓國朋友,歹徒應該早在當地居民的不積極圍
捕下逃走了,哪還有機會取回被搶的物品?所以,隔天馬可買了
一手的啤酒,然後拿去他們的車屋那請他們喝。如果你問我這次
惡戰中難忘的畫面有哪些,我會告訴你兩個,一個是我和那歹徒
單獨對峙的互視狀況,另外一個,就是那個韓國光頭佬拿到啤酒
的閃耀目光。他從剛開門時的目光呆滯變成看到酒之後的炯炯有
神,就連瞎子也不會忘記那樣的有趣畫面。他英文不好,平常幾
乎都是用肢體語言來跟我溝通,但是看到酒之後連說的那六七個
「GOOD」,是我聽過最標準的英文了。
老話一句:「自身安全和朋友這兩點,是旅程中永遠得放在
心裡的首要目標!」
二零零八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