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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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11/19 16:14:02瀏覽3632｜回應15｜推薦124 | |
力抗一生的沈痾──「玄冥神掌」 訪束連文醫師談戒藥癮毒癮之漫漫長路…… 戒癮，是非常痛苦的，特別是藥毒癮，至今仍沒有根治的對策，一旦拒毒的心防潰決，就很容易再犯，造成「身癮易戒、心癮難除」的不可自拔。 文‧圖／邱麗文 一般人總以為，「癮」只是一種習慣，只要願意改變行為，就可以「戒」癮。但，這只是一般的癮，卻不能用來與藥毒癮相提並論。戒藥毒癮，是非常痛苦的，而且只能控制、不能根除。因為，一但對任何藥品、毒品上癮，身體就已經不再擁有原來的體況了，會處在一種受藥毒癮控制的病態，幾乎不可能透過自我克制來戒除，就算透過專業的治療，也必須以對抗「慢性病」的方式來長期進行，否則根本於事無補，一生都有再上癮的可能。 抗「癮」力不從心 據臨床統計，許多染上藥毒癮的人，心中也非常想要「戒」，卻始終無法控制自己，並不是他們的劣根性太重，而是身體對藥毒品的依賴，已經與常人不同。換句話說，沒有藥毒癮的人，具有基本上的免疫力，他們可以透過自由意識來決定服用與否；可是有藥毒癮的人，就像是進入不同的世界，藥品、毒品對他們來說，就有如「空氣」般的重要，一旦缺乏，就會產生無法想像的痛苦，而唯一的解決之道，就是繼續使用。所以說，「藥」與「毒」是一體之兩面，正當的使用可以治療疾病；反之，使用不當、誤用或濫用，均會造成難以挽回的傷害。 市立療養院「成癮防治科」的主治醫師束連文，從事藥毒癮的臨床研究、治療已近十年，對「上癮」的嚴重性，有具體的描述，「沒有成癮問題的人，根本無從體會被『癮』所控制的力不從心。」他舉例說，「就像是近視，經過矯正後戴上眼鏡，理論上視力已正常，卻無法脫離沒有眼鏡的生活。」就藥毒癮的患者來說，「上癮」就像是「近視」的產生，而戒除的過程就像是「戴眼鏡」，所以一旦染上藥毒癮，就必須永遠讓生活保持在「矯正」的狀態，否則又會故態復萌。 對於「上癮」的界定，根據臨床上的診斷，必須同時符合以下三要件： 一使用：從嘗試、可控制的使用到無法控制的反覆依賴。 二後果：已造成身、心及生活的負面影響，仍無法戒除。 三復發：已有戒癮的念頭，卻還是一犯再犯地無法把持。 成癮患者倍受社會的歧視 許多人都以為，容易「上癮」的藥毒品，都屬於難以取得的禁藥，或是造成犯罪行為的走私毒品；這些推論，都是其於不了解成癮性物質的迷思。對此，束連文提出澄清：「其實最容易上癮的是煙、酒等容易取得，卻又無法可禁的成癮性物質，其對人體的危害，雖不像某些毒品那麼明顯，卻一樣會對身體造成永久性的傷害。」像電影《遠離睹城》中的酒癮者，就是已經無法戒癮的例子，在沒有酒的狀態下，無法「清醒地」生活，且會產生全身顫抖等不可控制的病況，加上患者本身已喪失了戒除的動力，最後就成為永遠無法戒除的癮，直到生命耗盡方休。 以社會性的眼光來看藥毒癮患者，普遍均認為其是「犯了罪」的人，所以多帶著歧視性的意味，並認為只要讓患者接受法律制裁，就可以除去社會的毒瘤。對此，束連文十分感慨地表示，「成癮藥物會在腦部中樞，產生不可知的變化，進而影響當事人的行為控制、情緒、認知等，而醫學上也已證實，藥毒癮屬於慢性病的一種，但社會上仍把患者當成嚴重的罪犯，甚至有些醫院還會拒絕這樣的病人。」 束連文是一位很有耐心的醫生，對於病人的病情很肯花時間去瞭解，並不厭其煩地為病人解說藥物及心理上的問題。十年前，他在市療碰到許多因吸食「安非他命」而送醫的緊急個案，開始意識到國內的藥毒癮問題，已經非常嚴重，卻沒有專業的防治方式，可以提供臨床上的運用，於是，就興起了出國再進修的念頭，前往美國的「藥癮研究中心」，專攻藥癮防治的個案研究與分析。 整體性配合度太低成絆腳石 民國八十二年起，市立療養院成立了「成癮防治科」，取代當年的「台北市煙毒勒戒所」，於是束連文就決定回國服務，希望能將在美國的所見所學，發揮在國內的成癮患者身上。可是，當時社會對煙毒勒戒的態度，仍停留在囚禁、隔離的階段，並沒有提供進一步的生理、精神治療。束連文認為，「只將成癮患者當成犯人，而不當成病人，就永遠無法幫患者戒毒，如此，再怎麼大張旗鼓地談反毒，都是無濟於事的。」 經過這些年來的臨床治療，束連文感受到「成癮防治」的最大困難，主要來自整體性的配合度太低，除了法令對煙毒犯的限制外，健保也不給付戒癮的治療，加上藥毒癮患者能長久配合療程的比例太少，讓許多臨床上的患者，仍處在反覆戒癮卻屢屢再犯的循環中。他說明，「以海洛英為例，戒癮的療程必須連續住院七天，隨後再進行追蹤治療，可是追蹤到的患者，比例竟不到住院患者的十分之一，而能維持追蹤治療達一年的，又不到一半。」 就這樣的狀況來看，大約只有不到二十分之一的住院患者，能夠配合追蹤治療，且時間拖得愈久，愈掌握不到患者的狀況；但真正有效的配合治療，卻是必須終生接受追蹤。如此看來，「成癮防治」的難題，還有太多的配套措施必須研擬，否則投入的醫療資源及人力心血，都等於付之東流。 「戒」癮，需要付出一生的時間！ 為什麼患者持續接受治療的意願如此低呢？除了在戒癮的初期，會有極不舒服的經驗外，與「癮」對抗的心理折磨、社會及親友的不體諒，也都會讓能堅持下去的患者，變得微乎其微。此外，全額自費的沈重負擔，也是造成患者流失的原因，在束連文所處理的個案中，竟有住院記錄高達四十次的患者，其花費已超過百萬元，可見患者想戒癮的願力，是多麼地強烈。可是，該患者卻仍然一犯再犯，關鍵就在整體社會給的支持不夠，實在難以幫患者抗拒「上癮」的痛苦。 在束連文的觀念中，病人只要能在回診的「驗尿」過程中，確定已將藥毒停下來，就必須給予最大的鼓勵，而他之所以願意一直陪著患者，走這趟戒毒的長路，便是因為他明白，要想「戒除」毒癮的危害，可能需要付出一生的時間。所以，每次的進步，都應該給予高度的肯定，否則再回頭吸毒的患者，將會更難戒癮。 在還沒接觸藥毒癮患者前，束連文本以為吸毒者，都是活在社會底層的壞分子，後來才發現，其中不乏有成就的中產階級，以及各行各業的優秀人才，這讓他感到非常意外，也更加對國內的「反毒」宣導方式，感到憂心。「反毒的宣導失敗，讓許多人都以為，戒毒是很簡單的事，所以在無意間，就染上了戒不掉的毒癮。」 這一陣子，媒體不斷報導有關「搖頭丸」氾濫的新聞，結果不但沒有遏止「搖頭丸」的風行，反而吸引更多好奇者的追尋，讓林立的「搖頭店」，生意更加興隆，這就是我們對毒品危害身心的無知證明，也是「反毒」沒有深入人心的警訊。 毒品家族殺傷力大調查 如今，許多人喜歡流連在PUB及私人俱樂部、舞會中，這也是成癮藥毒品最容易流通的地方。在有心人的慫恿及好奇心的驅使下，許多年輕人就輕易嘗試了安非他命、FM2、搖頭丸等等會導致成癮並危害身心的藥毒。或許，國人實在不明白這些藥品、毒品，對身體的殺傷力究竟有多大？所以才會抱著好玩及嘗鮮的心情，對藥毒來者不拒，甚至大力介紹給朋友享用。 以下謹將各類常見的毒品，以及使用後對人體造成的傷害，略作簡單說明： ●海洛英、嗎啡 吸食後會影響中樞神經，使人感覺陶醉、茫茫然、興奮，接著就想繼續吸食，並付出昂貴的代價購買毒品，進而導致逃避性格、犯罪行為等等，以致無法回到現實。一般用此毒品者，多以靜脈注射，如果針頭不潔，容易傳染愛滋病、B型肝炎等，如果施打過量，則會導致瞳孔緊縮、呼吸困難、昏迷，甚至死亡。 ●強力膠 吸食後會產生幻聽、幻覺，並變得容易衝動且攻擊性強，又因溶濟本身含有重金屬，所以會造成神經、肌肉及大腦的永久傷害。吸食強力膠者，會因心理的依賴而有週期性的渴望吸食，並在吸食後無意識地造成犯罪的行為，如搶劫、強暴等。 ●鎮靜劑、安眠藥、紅中 服用後會抑制中樞神經，而造成神志不清及失去平衡等現象。較明顯的症狀為：暈眩、呼吸困難、低血氧、深度昏迷等等，嚴重的情況還會導致呼吸受抑制而暴斃。 ●安非他命 吸食安非他命會產生可怕的被害幻覺，且在任何情形下都有猜忌、多疑、易怒、不安的現象，經常徹夜失眠或未眠、精神高昂、多話，縱使在不吸食時，也有此傾向。長期吸食會導致心臟衰竭、心肌梗塞、心律不整、腦部之血管出血及抽搐，因而容易引起腎臟衰竭、尿毒症。 ●搖頭丸 服用搖頭丸，會隨著音樂及鐳射搖頭起舞，讓人覺著很瘋、很hiqh，整個人都浮了起來。搖頭丸成分是MDMA，服食後會興奮、有幻覺，若長期服用，會造成記憶力、身體機能衰退等後遺症。 ●大麻 吸食大麻，在中低劑量下，會有鬆弛、對時間與空間產生錯覺等迷幻感受；而在高劑量下，就會引發幻覺、妄想、迷失方向感等較失控的感受。大麻中高劑量的焦油與其他化學物質，與抽煙很類似。由於並沒有吸食致死的個案，所以在許多國家可以合法吸食，因此吸食人數僅次於香煙癮君子。 藥毒癮患者的迥異人生路 藥毒癮的問題，除了會造成身體上的永久傷害外，也會造成嚴重的心理問題。如「思想扭曲」、「價值觀改變」、「感情癱瘓」、「性格怪異」、「生活失常」等，且容易自卑、絕望、不平、不滿……。 束連文告訴了我們兩則後果完全不同的個案： ●宛如重生的A君 因為吸毒，A君進了監獄服刑，而就在刑期屆滿出獄的時候，他無意間從收音機裡聽到一句話：想想十年後要怎樣？對於剛剛重獲光明的他來說，這句話似乎顯得別有深意；可是走出獄門，他第一個念頭還是：如何買到毒品？於是開始連絡所有熟悉的管道，卻沒有如願買到毒品。 或許，就是因為買毒品的希望撲了空，A君又想起：「想想十年後要怎樣？」的那句話，並開始認真地思考答案；後來，他決定打電話到市療的成癮防治科，並依約前來戒毒。 在戒毒的期間，A君的配合度很高，也與整個治療團隊相處愉快，並沒有受到輕視或感覺到異樣的眼光，於是就在受到認同的心情下，與原來的幫派漸行漸遠，並決心再進修。現在，他已成為市療的戒毒義工，且每天晚上到補校上課，回想當年逞勇鬥狠的生活，還有因毒品而神智不清的歲月，A君宛如重獲新生。 ●凋萎在毒品中的B小姐 比起A君的境遇，B小姐就顯得令人遺憾了。 芳齡十九的B小姐，是個美麗、無邪且討人喜歡的小女孩。因為朋友的慫恿而吸毒，隨後染上了毒癮，並歷經了許多次的痛苦戒毒，她才算漸漸走出了反覆上癮的惡夢。某回，院方舉行了一場反毒記者會，B小姐勇敢地出來現身說法，詳細訴說自己吸毒的過去與戒毒的心路歷程，說到感傷的地方，還數度激動地落淚，現場無不為B小姐的成功戒毒，感到欽佩並給予無限祝福。 然而，就在精彩的記者會演說後，成癮防治科的同仁，卻一直找不到B小姐，因此覺得十分擔心；後來得知，B小姐在演說後的隔天，就因吸毒過量而死，讓所有人都大感意外，且湧上說不出的傷心。 為什麼已經戒毒這麼成功了，還會再碰毒品？束連文說，「通常生活過得愈正常，再去碰毒品的機會就會愈低；但因目前仍沒有任何方法，可以完全將癮拿掉，所以如果戒毒者的生活突然發生變故，導致情緒的變化太大，再去碰毒品的可能性也會提高。」B小姐的例子，就是一個無法永保戒癮的實例，只是十九歲的花樣年華，就這麼凋萎在毒品中，實在令身邊的親友痛心。 三階段的戒癮體系未能全然落實 在台灣，許多藥毒癮患者都有被逮捕的經驗，但司法單位卻未予以治療，這是很嚴重的問題。束連文說，「國外藥毒癮的人犯法，多會安排接受治療與戒毒，而台灣卻缺乏讓患者治療的管道，等於是剝奪了患者接受治療的權利。」如今，經過醫療界與司法界的長期溝通，目前已達成了數點共識，就是將吸毒者定位為「病犯」，兼具「病人」與「犯人」的身分，並採取「治療勝於處罰」、「醫療先於司法」的措施，建立三階段的戒癮體系：生理解毒、心理復健及追蹤輔導。 根據衛生署管制藥品管理局的解釋，「第一階段的解毒，每個醫院都有能力做，而且，一、二個禮拜就可以完成；但很多人過了第一階段，沒多久就又開始吸毒，原因在於第二、三階段的心理復建與追蹤輔導、社會接納工作無法落實，這些人只好又回到毒品的世界去。」束連文說，「以保守的數據來估計，國內目前有四十萬人，正在面對藥毒癮所帶來的煎熬。」所以，戒毒不能光靠醫師，還必須透過整體社會來共同努力。 要練就「抗癮神功」，仍然困難重重 上癮是非常痛苦的歷程，且至今仍沒有對「癮」的根本防治對策，一旦拒毒的心防潰決，戒毒者還是可能會再染上毒癮，造成「身癮易戒、心癮難除」的困局。束連文面對現今的藥毒癮防治，雖有許多無奈，卻還是樂觀地表示，「能夠來醫院的人，都算是幸運的。」因為，還有太多不曾尋求醫療協助的藥毒癮患者，仍活在痛苦且無助的狀態中，找不到任何希望。 束連文曾將染上藥毒癮，形容成張無忌（金庸小說中人物）所中的「玄冥神掌」，每到特定時刻，寒毒就會發作，讓人痛苦難忍；後來張無忌練成「九陽神功」，才能與不時發作的寒毒相抗衡，並免除了寒毒攻心的痛苦。回到現今社會，要練成對抗毒癮的「功夫」，真是困難重重，必須要有多方面的支持，才能幫助藥癮者找到抗衡的力量。所以，最保險的方法就是不要碰毒品，否則一旦上癮，就必須終生與毒品抗戰，實在是難以想像的艱辛、痛苦，不可不慎而戒之。（2000，張老師月刊） 後記：（2007，十一月） 大學時期，我曾短期在民歌西餐廳唱歌，因而認識了不少樂團的朋友，甚至一起到海邊玩烽炮，瘋得不得了。那時，曾有人拿奇怪的藥丸給我，我卻不敢碰，就算是被取笑為乖乖牌，還是不改初衷。一直以來，我一直都是很敢嘗試新玩意的人，這次為什麼會毅然拒絕？其實，並沒有什麼冠冕堂皇的道德論，而是，大量閱讀的我早知道，一開始碰毒，就會沒完沒了，我實在沒那麼多錢。當時，已離家自立的我，拚命打工來支付學費、生活費，自尊心強的堅持，根本不允許自己有卯食寅糧的借貸念頭，因此，躲開了那段狂飆歲月的毒品誘惑。 但，投入職場後，我還是在人生相當沮喪的時刻，不斷抽煙與喝酒；也曾在國外試過低劑量的大麻，享受片刻的身心失控。可見，毒品的誘惑力有多驚人！像我這種總是深思熟慮的人，都無法完全免疫，更何況許多總被放縱的任性孩子呢？ 當年採訪之後，腦中一直想著B小姐的故事，內心相當感傷。總覺得，我可以體會B小姐的感受。繁華之後的空虛，往往最容易犯癮。 這兩天，看到藝人蕭淑慎再吸毒的新聞，真心的，很心疼。這幾年，蕭淑慎因為連鎖的負面形象，已經成為許多人強調的不良示範，媒體也都用自毀前程等嚴苛的用語，來支持她。如果她在出獄後，無法找到正面情感的支持，加上她所吸食的毒品，不是低成癮的大麻，而是高成癮的一級毒品，如何可能奇蹟式地斷癮？蕭淑慎是藝人，自然獲得媒體的大量報導，卻不知，像她這樣的人，社會上還有太多太多，難道就要一關再關，或等到監獄擁擠假釋出獄，並在幾天內不斷傳出死亡的消息，最後一如慣例地成為政治話題，這樣究竟幫助了誰？ 社會愈是不願從旁提供情感上的協助，戒癮的宣導就只是自欺欺人。多年前，我曾經到女子監獄採訪過因愛滋病而被隔離的吸毒犯，嚇了一跳，竟都是些單純衝動的小女生，有些還都不滿二十歲，卻已經進出監獄許多回了。與她們相處，並不覺得特別困難，她們都是有話直說，可能也是習慣經常有人來打探吧！有位非常清秀的女孩，張開嘴，牙齒竟缺了許多顆，後來才知道，是因為免疫力衰退導致，不禁偷偷問她，出獄後，會不會再吸毒？她竟毫不考慮地說，「只要有機會，當然想啊！這裡戒不掉」，她的手，輕拍着心口。 如此頑強的癮啊！相信她們的情感，必定是長久缺乏正面支持的，導致始終無法從心戒癮。戒毒，只是治標而已，情感的支持，才是治本之道。而情感的支持，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幫這些陷溺者走出來？其實，是沒有時間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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