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矚目, 今夏被討論最熱烈的藝文盛事, 非<畢卡索特展>莫屬.  這次被大家重視的原因是台灣歷來最大規模的畢卡索畫展, 橫跨畢卡索 (1881-1973) 14-90歲, 七十多年創作生涯.  各個時期的畫風都有代表作參展, 甚至涵蓋14歲時的成名作 <赤足的少女> (1895 The Barefoot Girl) 相當難能可貴, 足以見證一位天才畫家的誕生, 令人驚嘆連連, 雖然畫的右下角和衣裙斑駁累累, 卻無損藝術精神的呈現.

巴黎畢卡索美術館 (Musee National Picasso Paris) 去年休館整修, 館內作品在全球七大城市分別展出, 台北除外, 包括西雅圖、舊金山、里奇蒙、赫爾辛基、莫斯科和上海, 一時間台灣藝文能見度大大提升.  從畢卡索官網 (Pablo Picasso : official web site) 可窺其作品在國際間展出的行程, “台灣” 赫然名列榜中, 可見國內藝文受國際重視的程度, 令人欣慰.  畢卡索美術館館長博達沙希（Anne Baldassari）表示, 這是畢卡索畫作首次在台完整且有系統的展出, 觀眾可完整認識畢卡索才華.

這回買了雙人預購套票, 約打72折, 原價560元, 在超商預購399元.  拿預購票到售票處一樣可以兌換抽獎券, 抽巴黎來回機票, 別錯過.  預售票配套租蔣勳先生錄製20幅畫的導覽機, 租金原價100元, 買一送一.  不過到了現場發現還有更便宜的方案, “週三” 刷台新銀信用卡購票, 兩人同行一人免費, 導覽機打九折, 周邊商品九五折.  現場拿到建商印製的蘋果扇, 是<百葉窗前沉睡的女子> 散發綠色沁人的憂傷, 很搶手, 填台新銀問卷亦可得不同圖案的蘋果扇.

挑了很久, 終於選定週四平日上午, 希望人少一點, 抵達植物園歷史博物館門口, 被大大小小的旗幟, 複製畫招牌迷得團團轉, 現場佈置得熱鬧非凡, 還搭了表演舞台, 舉辦很多親子藝文表演活動, 拉開長達三個月展期的序幕.

入口處在二樓, 要租導覽機需押證件, 不過這機子有夠厚重, 故宮的比較新穎.  接近10點, 一進展館, 天啊~ 怎麼早已人潮洶湧, 一群接一群中小學生魚貫而入, 團體導覽員細心地招呼小貴賓.  沒想到台北美學教育真的在向下札根, 還有好幾個年輕媽咪不厭其煩地向 “幼稚園” 大的孩子解說.  “媽, 畢卡索在哪裡?”  “這裡都沒有”.  中學生討論暑假作業 “老師說要寫一篇報告, 主題甚麼是立體派?” 還有認真的大學生勤作筆記, 因為現場禁止攝影, 保全人員嚴密監視下, 隔壁少男拿iphone偷拍被眼尖的保全立刻制止, “再拍, 就請刪掉喔!” 

現場每一幅畫約有三盞聚光燈投射, 外加一組攝影鏡頭和玻璃.  可能有感於 2010/05/20 亨利•馬蒂斯與畢卡索共五幅油畫在巴黎博物館失竊, 總價值達5億歐元.  此次參展作品包含油畫, 版畫與雕塑等62件作品, 及50張攝影紀錄資料, 據說總保額高達330億台幣, 光是 <四分之三身長的裸女背像> 這張畫就保了12億台幣, 難怪戒備森嚴.  服務人員還不時叮嚀大家 “手不要摸玻璃, 談話聲音不要太大.”  我當然對這幅高保額畫作好奇, 到了現場才發現不是甚麼裸背美女, 是一張黑色和暗咖啡色簡單勾勒的實驗性畫作, 所以天價是被視為 “亞維儂姑娘” 的前身.

稱畢卡索 (Pablo Picasso) 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藝術家一點都不為過, 記得自己小時候看不懂較抽象立體派的作品, 總以為他是浪得虛名, 慢慢才知道, 原來他出生於西班牙南部馬拉加, 父親是美術老師, 從小受嚴格的美術教育, 出身學院派, 卻不斷創新求變, 努力突破自我, 永遠顛覆傳統, 超越歷史, 是偉大又多產的藝術家.  無可諱言地羅曼史亦為後人津津樂道, 現場主辦單位製作了一個生平傳記年表, 與七位情人和代表作品形成對照表, 令觀眾一目了然. 

最常出現畫作中的是第四任女友, 瑪莉.泰瑞莎.華特, 1935年為他生了一個女兒瑪亞 (Maya), 和第五任情人, 朵拉. 瑪爾 (Dora Maar), 具知性美, 專長攝影, 曾協助他完成了很多實驗創作.  我特別喜歡泰瑞莎那幅, 藍色迷離的眼眸, 臉上一抹淺綠, 留著直短髮, 深藍背景襯托下, 美人清新憂鬱的氣質, 令我著迷!  後來買了紀念明信片收藏.  朵拉肖像用色大膽採黃, 橘, 綠, 無法遮掩畢卡索正處於熱戀, 陶醉在濃情蜜意的愛情中.  

藍色時期  1901-1904

藍色時期的參展作品首推<男子肖像> (1902-1903 Portrait of a Man), 臨場很難想像日後看起來身材魁梧的畫家, 早年22歲有過如此纖細憂鬱哀傷的藍調畫風, 畫中人物空靈的眼神, 面無表情的無奈, 透出文學隱喻性猶如 <少年維特的煩惱> 冷冽孤單令人遐想.

從原始主義到立體主義  1906-1915

畢卡索受到高更, 古伊比利亞藝術和加泰隆尼亞古羅馬雕塑的啟發, 開始運用簡化濃縮空間與造形, 預告立體主義革命的來臨. 畢卡索繼承塞尚以幾何立體色塊表達大自然的方式, 又受電影現代藝術影響, 突破傳統以定時定點的單點透視再現現實的方式, 改以移動式的多重視點表達.  三幅<男子頭像> 眼睛眉毛不在同一水平, 臉頰觀骨不對稱可見一斑.  同時還受非洲原著民的影響, 恢復單純線條, <女子胸像> 是代表, 進行視覺革命, 把原始雕刻搬進繪畫.  不帶感情分割塊狀, 用視覺移動來切割成小塊, 希望觀眾重組.

<有鬍子的男人> 1914年立體主義綜合時期風格, 搭配幾何, 印刷品和織布等元素以拼貼方式與顏料相調和呈現截然不同於油畫的質感與觀念.  現場感覺俏皮可愛, 照片無法感受到的樂趣溢於言表.

古典時期  1915-1925

<畫畫的保羅>(1923) <扮丑角的保羅> (1925), 在在流露出為人父的關愛, 尤其後者, 簡直令我驚為天人, 彷彿保羅再世, 看到孩子金色油亮輕盈的髮絲, 雪白粉嫩的臉龐, 以及天真爛漫, 志得意滿的神態, 特別複製畫看不清炯炯有神的目光, 畫家將白色衣服的立體感呈現…, 等等, 令我驚呼連連.  感受到畫家多麼嚮往童年自由快樂的時光, 卻感嘆自己陷在父親嚴格要求學畫喪失了那個年紀應有的歡樂, 不免悲戚.  也映證了畢氏名言 : “我兒時已能畫得像大師拉斐爾一樣, 但是我卻花一生的時間去學習如何像兒童一樣作畫.”  原來天才的背後有異於常人的遺憾, 還對人格造成了如此深遠的影響, 值得為人父母深省.

<羅森貝爾格夫人與女兒的肖像> 實畫非常巨大, 1918年與歐嘉新婚, 心情美好, 沉醉在幸福美滿中, 洋溢古典時期華麗圓潤的風格, 夫人很有個性的鼻樑和冷峻傲慢的眼神非常傳神, 孩子衣袖的透明質感和紅潤的膚色, 背景櫃子的色澤和立體感, 都是親臨現場不可錯過的看點.

<讀信> 是畢卡索身後才被發掘出來的作品, 推測是紀念法國詩人阿波里奈爾間的友誼.  用單一綠色調透露友誼平淡卻深遠, 當時詩人常寫美學文章力挺畢卡索, 訴說朋友可以分享快樂, 也可共同分擔如畫中綠色憂傷系的煩惱.  1917年和妻子歐嘉來到義大利做芭蕾舞巡迴演出, 受到義大利雕塑的影響, 畫中人物臉, 鼻樑, 手特別強化圓潤厚實的體積感, 人物平靜讀信的神態, 讓人跟著屏氣凝神.  臉頰, 手指, 衣摺強烈明暗對比區分光影交界處銳利又細緻的線條, 重新探尋理想畫的造型結構和均衡比例, 同時反映攝影給他的影響.  畫高達200公分, 是現場頗受矚目稱道的作品.

仿勒南兄弟 <受洗禮歸來>, 本是法國17世紀畫家路易.勒南的作品, 畢卡索以極高彩度的色點, 用點描的方法畫出, 彷彿現代電腦數位放大圖檔效果, 賦予古典名作全新的詮釋, 有一種若隱若現印象派的夢幻感, 非常特別.

超現實主義時期  1924-1932

最令人難以理解的屬下面這幅1924超現實 <桌上的曼陀鈴>, 整張紙一片墨綠, 簡單動態的白色線條, 分不清東南西北, 和兒子相視而笑, 慧根不夠.

<沉睡的女子> 1927, 當時已經和俄國芭蕾舞者歐嘉 (Olga Koholova) 第一任妻子結婚, 卻愛上瑪莉.泰瑞莎.  以兒童畫法, 畫了一個大大緊閉的眼睫毛, 後垂的髮絲, 一張圓形露出尖銳利齒的大口, 諷刺太太原來是古典芭蕾舞蹈家, 優雅的姿態在沉睡時蕩然無存, 可見逝去的愛情難以挽回, 畫家想表現婚姻中對性的缺憾.  <手持尖刀的女子> 1931 有人形容他醜化老婆, 畢卡索不過藉由繪畫告白自己的生活心情.

<坐紅色扶椅女子> (1932 Woman Sitting In a Red Armchair), 畢卡索總說自己的畫非抽象, 皆有對象, 包括這幅超現實主義派畫在內.  看畫展前在媒體或網路上見這幅畫, 並不喜歡, 對圓圓的球體感到怪誕, 出乎意料, 到了現場反而深深被吸引.  背景陰影暗紅漸層, 看起來像油漆未乾, 很有臨場感, 整幅畫以極簡的圓弧線條畫出女性胸部, 臉, 和靠在椅子把手上的手臂, 出奇寧靜, 神秘, 具高貴的質感.  實畫很大, 極富魅力, 讓我流連忘返.

<坐扶椅的女人> 1927 很抽象, 現場畫中女子穿的黃色高領毛衣綠色紋路是照片難以還原的部份.  畫在隱喻當時有了婚外情又不能吐露心事的不安和隱匿的心情.  <男子頭像> 1930的雕塑, 超現實風有異曲同工之妙.

<雕刻家>1931 實體顏色層次感清晰, 解構清楚, 立體派的代表作.  說一個希臘神話故事, 雕刻家渴望完美的模特兒, 向神祈求模特兒能活過來, 神說美若走出真實, 必定會衰老, 不可能再永遠完美!  其實不只畢卡索, 很多藝術家總在夢幻與破滅中不斷輪迴.

獻身時局的繪畫  1935-1939

1936畢卡索投入西班牙共和派, 並參與法國的人民陣線政府的藝術與文化發展計劃.  他想以藝術作為政治抗爭的手段, 當時梵谷, 雷諾瓦, 馬諦斯和畢卡索作品被納粹譴責為 “墮落藝術”.  1937<瑪莉.泰瑞莎肖像> 和 <朵拉.瑪爾肖像> 的系列畫作刻意向梵谷致敬, 模仿梵谷的色彩和激烈的表現派風格, 以分析式立體派的解構來描繪女性和情人天使般的面容.  <百葉窗前沉睡的女子> 1936 畫的是泰瑞莎, 以綠色和眼中的淚珠傳達憂傷痛苦, 楚楚可憐, 是有名佳作.  因為畢卡索當時愛上了朵拉, 以扭曲變形的臉象徵感情變質的前兆.  1939戰事爆發畢卡索避居到魯瓦揚 (Royan), 並於1940夏畫了最後一幅風景畫 <魯瓦揚的咖啡館> , 為這個後來被轟炸摧毀的地方留下不朽的記憶.  畢卡索很少畫風景, 多以人物為題裁, 因為他不再視繪畫為一種美學, 而是表達人類慾望與恐懼的形式力量.

戰爭時期的繪畫  1941-1943

1940年8月底畢卡索返回巴黎渡過整個德軍佔領期, 面對納粹的暴力, 畢卡索由表達對戰爭的反抗轉而專注歌頌家居生活的世界, <抓龍蝦的男孩> 1941, <小孩與鴿子> 1943 鴿子哀戚的眼神傳達和平已死反戰的心聲, <貓> 塑像1943, 貓尾巴活靈活現, 都是這時期的代表.

民間藝術年代  1946-1960

畢卡索在陶藝家輩出的法國南部瓦洛希村莊 (Vallauris)創作, 他將超現實手法轉移到戰後富於創意的貧窮和節儉的世界, 自詡為 “工人畫家”, “運動份子藝術家” 浮雕版印刷 <鬥牛> 1958 , <玩卡車的小孩> 1953,  畫中六歲的小孩是女友方斯華為他生的兒子克勞德, 當時年屆72, 作品充滿家庭生活的溫馨.  畫作以綠色為底黑白花案, 有童心未泯的興致, 也有如日本版畫的雅趣, 都是由民間汲取靈感而來. 

晚年及師法前輩  1950-1972

仿馬內 (Manet)  <草地上的野餐> 1960 草地上有兩名裸女, 畢卡索繼承古典卻背叛古典, 以激進的畫風重新詮釋經典名作, 藉由變奏, 從獨立的造型系統中, 展現作品彼此間的關聯, 傳承, 斷裂與辯證, 持續對歷史與發展提出批判質疑, 一直到身亡.  <擁抱> 1970 畫一對交纏的男女, 試圖藉原始的肉慾抵抗衰老與毀滅.  <坐著的老人> 1970, <坐著的女孩>1970 筆觸回歸童心, 色彩豔麗活潑, 窺見畫家自由自在不受學院派束縛的心情,  <星期日> 1971/10/03 是人生最後一幅畫, 都是晚年參展作品. 

(馬內   草地上的野餐)

畢卡索說 --- 變化並非進化, 若藝術家改變表現型態, 僅意味著思想方式的改變, 過程中是好是壞, 都是可能的.

看完若意猶未盡, 可以觀賞 “沒有配音” 的紀錄片.  連看5部花了一小時, 順便給快殘的腿和腰休息, 不知道共有多少片, 不過室內令人凍僵的冷氣, 恐怕館方把觀眾當名畫一併處理啦!  屋子約容納20多人, 自由進出.  最喜歡看畢卡索以白色顏料在透明玻璃上示範基礎繪畫教學, 畫鳥, 畫牛, 畫人物, 全都駕輕就熟, 簡單的線條快速勾勒形象, 下筆流暢充滿自信, 令我崇拜不已!

他是一位對生命充滿熱情, 在藝術上不斷超越自我的藝術家, 永遠挑戰昨日, 具不服輸的旺盛鬥志, 不只引領二十世紀藝術變革, 創作精神更是人類邁向二十世紀的核心價值.  多元豐富的創作領域除繪畫外尚包括雕塑, 版畫, 陶藝, 插畫, 劇場設計等.  勇於嘗試新的材料, 吸納各種表現手法與概念, 百樣多變, 敏銳的藝術天份, 在多方面都令人讚賞.

這次法國巴黎畢卡索美術館館長親自來台開幕導覽, 並慷慨地出借很多珍貴館藏, 足見台灣藝術文化受到國際間重視, 與有榮焉.  能參與這次大師盛宴, 受益良多, 除了體會藝術家的人生故事, 開拓了我在藝術繪畫的視野並對大師有更深一層的認識, 留下深刻的印象與衝擊, 值得花一整天親身感受原作的質感, 細節, 層次, 明暗和筆觸給您的感動.

註:

蔣勳講座來自 "畢卡索特展官網" 

以上畫和照片引用自巴黎畢卡索美術館  (Courtesy Musee National Picasso Par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