纓

１

她梳著他的長髮。

她喜歡他的長髮。原先她一直默默地希望他能把頭髮留長，但沒告訴他。

「還留著長髮？」

「什麼？」他沒聽懂。

「你還留著長髮？」她又說了一次。

「我不是……第一次留長頭髮嗎？」

她彷彿被這個回答敲了一下腦袋。「你真的忘了？」她想這麼問，但沒問，恍惚好像剛從歷史醒來。

「喜不喜歡我幫你綁的頭髮？」她問。而他很高興地笑了，抓過她的手，親了一下，幾根髮絲飄落下來。

２

蒯聵有點害怕，便叫手下包圍那個老人。老人威脅著要和蒯聵同歸於盡，幾個持戈的手下衝出來，和老人交了幾回手，老人不小被戈刺中，噴出一道血──

血流著，老人的千乘之國正慘慘地微笑，向他招手。

血流著，黑暗中老人祭廟的燈火正慢慢地燒。

血流著，老人的帽帶被刺斷，幾根髮絲飄落……

血流著。

老人把帽帶綁正，說：「君子死，冠不免。」

但是帽帶和頭髮都哭了。

３

電話鈴聲響起，她拿張面紙拭去眼淚。

「喂！纓嗎？我是由。妳怎麼在我的頭髮上綁上妳的頭髮？」

「……」

「纓，妳在哭嗎？」

「……」

「纓，妳不要哭嘛！妳哭我會心疼的。」

「不要剪斷我的頭髮！」

電話掛了。

４

自從那天掛電話之後，我便沒有再聯絡到她。費盡千辛萬苦地找她，卻沒有她的一點消息。在找她的這段期間，我便決定：我要向她求婚。我要在找到她的那一刻向她求婚。承諾她，給她一個溫暖的家。可是，當我那天回到久未回去的家時，爸媽傻愣愣地看著我的長髮，良久，然後告訴我說我犯了祖先的忌諱，要我去把頭髮剪掉。我原本不依，爸媽卻傷心地哭了！於是我只好剪去我的長髮。

剪斷纓的頭髮時，竟然流出血來！

「纓，妳不要哭，妳哭我會心疼的……」

春秋時代，孔門弟子仲由在衛國為蒯聵所殺，年六十三。他在死前拾起他斷掉的帽帶，說：「君子死，冠不免。」遂結纓而死。而纓，竟然是幾世的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