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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20 14:24:21瀏覽4553|回應0|推薦2 | |
民國九十二年成大鳳凰樹文學獎文學評論外系組二獎 我讀洛夫《漂木》 一、長詩:不是史詩、也不是詠懷詩 洛夫在一場訪談中曾表示,「有人認為台灣現代詩成就非凡,但缺少長的史詩,故整體上看來不夠豪闊豐富。」[1]他以寫史詩的心情創作《漂木》一詩,在其〈漂木創作記事〉的日記中也曾說道:「多年來,我一直想寫一首長詩,史詩,但是屬於精神層次的,把自己的生命體驗和美學思考做一次總結的形而上建構,而不是西洋那種敘述英雄事跡的epic。」[2]然而,史詩究竟是什麼呢?《中國大百科全書.外國文學卷》解釋道:「古代民間文學的一種體裁,通常指以傳說或重大歷史事件為題材的古代長篇民間敘事詩。史詩主要歌頌每個民族在形成和發展過程中戰勝所經歷的各種艱難險阻、克服自然災害、抵禦外侮的鬥爭及其英雄業績。流傳至今的比較著名的外國史詩有:古希臘的『荷馬史詩』,即《伊利昂紀》(一譯《伊利亞特》)和《奧德修紀》(一譯《奧德賽》),印度的《摩訶婆羅多》和《羅摩衍那》,古代日耳曼人的《希爾德布蘭特之歌》和古代日爾曼人的一支盎格魯.薩克遜人的《貝奧武甫》,冰島的《埃達》,芬蘭的《卡勒瓦拉》(又名《英雄國》),亞美尼亞的《薩遜的大衛》和法國的《羅蘭之歌》等……史詩一般以真實歷史事件為背景,描寫的多為對本民族具有普遍意義的事件。這些事件有口皆碑,世代相傳,音而史詩具有很深的民族根源……史詩在其產生的初期,一般以口頭創作形式在民間流傳、吟誦,隨著時間的進展,不斷吸收各種成分,豐富內容,增添情節,然後由專人整理、加工,經過文字記載,成為一部統一的作品。不少史詩至今仍然保留有民間即興創作的痕跡……由於史詩的廣泛敘述性質和它所包含的深刻社會意義,現在人們常常把比較全面地反映一個歷史時期的社會面貌和人民生活的結構複雜、畫面廣闊、內容豐富、意義深刻的優秀長篇敘事作品,如優秀長篇小說等,稱作史詩或史詩式的作品。……史詩一詞源於古希臘語的επos,意為字、敘述、故事……根據這個詞的原意,使西方語文中的史詩一詞具有更為廣泛的含意,即用它來作文學作品分類概念,泛指敘事類文學,統括詩歌和散文形式的敘事作品,如故事、小說及通常理解的史詩等,與抒情詩、戲劇並列。」[3] 這是一個將史詩一詞已被廣泛運用後的解釋,所以有「現在人們常常把比較全面地反映一個歷史時期的社會面貌和人民生活的結構複雜、畫面廣闊、內容豐富、意義深刻的優秀長篇敘事作品……稱作史詩或史詩式的作品」這樣的解釋。仁欽道吉爾與郎櫻在「《中國史詩研究》前言」中則說:「史詩(epic)一詞並不是一個嚴格的概念。它通常指描寫英雄業績的長篇敘事詩……學者們常常把史詩與出現於英雄時代的有關英雄的口承詩歌等同起來。」[4]說明了史詩一詞的使用缺乏普遍承認的精確定義,然而一般意義下史詩指的是接替於神話時代之後的英雄時代所產生的口傳文學或口傳文學的文字本;和神話相形之下,史詩要求更實際的、更不荒誕的敘事。 一個個人有沒有可能憑自己的力量創作「史詩」呢?如果史詩只是普通的敘事詩,那似無不可;但若在「全面地反映一個歷史時期的社會面貌和人民生活的結構複雜、畫面廣闊、內容豐富、意義深刻的長篇敘事作品」這種要求下,詩人就很難以普通的題材來撰寫史詩了。連雅堂曾謂敘述台灣故事如民主國、戴潮春的歌仔,可比西洋的史詩[5];鹿耳門魚夫所寫的《台灣白話史詩》亦是在這種要求下的文人創作。台灣「史詩式的小說」則可以列出李喬《寒夜三部曲》、東方白《浪濤沙》等「大河小說」。相較之下,洛夫的《漂木》毋寧是接近屈原的〈離騷〉或艾略特〈荒原〉那樣的長詩,而不是史詩。 洛夫擅長運用正反交錯、肯定否定交雜的手法[6],來營造其詩中風景。這樣的手法可以營造出晦澀或詭異的意象,鍛鍊出凝練精彩的詩句,然而這樣的寫法適合小詩,卻不適合長詩。洛夫早年的運用這種手法,所寫下的著名長詩《石室之死亡》,其實便是六十四首短詩的組合。林亨泰認為這些短詩以各種角度去表現「戰爭-死亡-宗教」這樣的主題;然而不知何故,《石室之死亡》受到部分評論者投射以「它必須是一個不可割裂的整體」這樣的要求[7]。其實與其將《石室之死亡》視為一首不可割裂的長詩,不如將之視為陶潛〈飲酒〉、〈雜詩〉、阮籍〈詠懷〉、李白〈古風〉這一類幾乎等於無題的詠懷詩。它們都是「不是題目的題目」,且數量龐大,多面向地處理了人生哲學、歷史思索、生命依歸等問題;這樣的擬題方式,正如洛夫擬定「石室之死亡」一樣,只是隨便安個題目上去,與其中任何一首都沒有太大關係。如勉強解釋,則是因為《石室之死亡》的前幾首詩是完成於砲戰之時。洛夫以為「詩的題目猶如大衣左面一排多餘的鈕扣,對詩本身並無必要的意義。」[8] 然而《漂木》又不是《石室之死亡》那樣的詠懷詩。一方面,《漂》已不是現代主義在戰後初初引入中國的產品,它比《石》更明朗、有更多的溝通的意圖;另一方面它有較多的散文化的詩句,調劑濃稠凝練的意象。洛夫的詩基本上是高密度的difficult poem,在《魔歌》之後才較明顯地轉變風格[9];他以difficult poem的骨子去撰寫長詩、又要加上適當的散文化,著實花費了一番心思[10]。而他在晚年耗費心力去撰寫《漂木》,可能是想要寫出一首真正的長詩,一首不是詠懷詩的長詩,一首同樣是長詩且超越《石室之死亡》的重量級詩篇。《漂木》稱作史詩,不免有爭議;它處理生命的荒涼荒蕪,又似〈飲酒〉、〈雜詩〉這樣的詠懷詩所負載的任務;然而它乃採取長詩組詩寫法,捨棄詠懷詩的短篇幅製;全詩架構會在後文提及。 二、《漂木》一詩的架構 《漂木》一詩總行數約三千行,共分作四章,分別是:〈漂木〉、〈鮭,垂死的逼視〉、〈浮瓶中的書札〉(此章又分作〈致母親〉、〈致詩人〉、〈致時間〉、〈致諸神〉四節)、〈向廢墟致敬〉四章。除第三章外,每章之前皆附一段前言式文字,第三章則在四個大節之前各附一段。有引用他人的詩文、句子,也有洛夫的舊作或新寫的散文。分述如下: (一)第一章 漂木 共五節,每一節以敘事詩的寫法為基礎,但運用了很多羅列與並置的手法(在這種手法中時間是被抽離的,因此離敘事有點遠)。 洛夫在這一章裡,以漂木為喻(洛夫可能誤把「槎」當成一根漂木,實則槎為木筏、竹筏之意),寫一個外省人展開漂泊旅程的尋根/尋墓之旅。「它」(木/人)在找尋生命的依歸、以及國家民族的認同感、卻又遍尋不到。他以人與木頭兩種形象的交錯、以感性的思維方式去批判它(木/人)所歷經的一切:人生的哲學意義、理性思維感性思維孰是孰非、兩岸的現況與歷史。詩中洛夫運用兩大「塊」詩行、以羅列與並置的手法,分別描繪台灣與大陸,在這裡可以看出明顯的批判以及他所站的位置。漂木一方面因為潮水而漂、另一方面卻也是有意識地啟碇漂泊,它最後回到一個不算依歸的依歸:「如是我聞/木頭說,確曾離開過/走得很遠/現又回到這個舊的磁場,院子裡滿地的白雲/依然無人打掃」。白雲是不是一種需要打掃的東西?積了很多白雲到底好不好?洛夫在此未下論斷,留待讀者進行詮釋。 (二)第二章 鮭,垂死的逼視 此章原名「鮭魚之死」,後來為增強文字的力道,改作現在的名字。全章共四節,是整首漂木中最散文化的一章。 這一章不以漂木、而以鮭魚為說話者,承襲第一章亦物亦人的寫法,這一章是亦鮭亦人的聲音。鮭魚冒死尋根,誓必回到誕生地不能完成生命的意義。洛夫在此節花很多筆墨在魚的表面形象的刻畫上,並不緊張地讓每句詩句都要承載詩的表面意思與裡面意思,是全詩語言最近史詩語言的一章。詩中的鮭魚並非一隻鮭魚在作順時性的溯源,詩在中間也寫鮭魚的死、被做成菜餚等等。章末並附一篇介紹鮭魚生態的雜文,以解釋詩中出現的若干意象。 (三)第三章 浮瓶中的書札 原名「瓶中的基督」,後易名為「浮瓶中的書札」。本章分作四大節:〈致母親〉、〈致詩人〉、〈致時間〉、〈致諸神〉。 1.〈致母親〉 共四小節,長詩的寫法。這一章大約有三個主題:洛夫藉由寫給在大陸亡故的母親,懷想童年經驗。這一部分可視作洛夫對鄉愁的處理。在洛夫離開母親以後,詩裡的母親則化身為一平凡的小人物。這位平凡而可敬的母親在號稱人民翻天的時代裡,「封建地貓著」(貓著,北京土話,意謂安靜地待著)。藉由母親的不夠政治正確,來反諷共產黨政權的虛妄神話。此外由於洛夫少小離鄉,母親又在兩岸隔絕的情形下逝世,故詩中第三個主題在處理俗世意義下的生死輪迴[11],所謂俗世意義的生死輪迴觀及是直接承認死後世界的存在,然後以生者的角度期望與死者的靈魂/後身有所對話。在第一章〈漂木〉中常見的「啟碇」,在此處則是生命自生啟碇航向死、復自死啟碇航向生。 2.〈致詩人〉 一共五節,長詩寫法。此章可謂有兩大主題,其一是對自身安身立命的詩人這行業的自我觀照,其一是對中外詩人的評論。第一個主題,除了思索自己/詩人的價值外,也隱隱對自己的詩有評價。如「『目光掃過那座石壁/上面即鑿成兩道血槽』[12]/創造的意志,如刃/劃下創世紀的第一刀」,乃是對自己的詩的肯定紀功。而思索詩時出現的死亡、再生等觀念,則是對海德格「人是向死存在」、「詩,是存在的神思」等語的闡釋。第二個主題,則是評論波特萊爾、韓波;李白、杜甫、王維(見第三小節);里爾克、梵樂希(第四小節)、馬拉美(第五小節)。在第五小節的後半節,洛夫以形象思維嘲謔了詩人盲目的追求存在主義、超現實主義、「虛無主義」、後現代主義等等,而回歸(迂迴地前進?)漢字建構的世界。 3.〈致時間〉 此節共有五十二小節,每小節五行,和第四章一樣是由許多短詩組合而成的長詩。這一大節和第四章最易被認為是「詠懷詩」;然而它們並非全不相關,亦非完全一以貫之。在若干小節中,保有明顯的詩意的連貫(至第四章時,甚至出現句子的連貫──亦即前一節的末行與後一節的首行存在著迴行的關係),但並非五十二首詩都有明顯的詩意連貫,使得這一節一方面擁有整齊的外形,一方面讀起來錯落有致、自由流動。洛夫在此節前言寫道:「我的認知是:時間、生命、神,是三位一體,詩人的終極信念,即在扮演這三者交通的使者。」可謂這一節的主題。在此主題下,又表現了相關於時間的生死、不朽、記憶、消失、(獸性、)遲緩、鄉愁、懺悔、集體記憶、單純、當下、詩人讀意義等較小的主題。其中有藉由某種意象來推演進行哲學的思辨,也有純粹以意象展演而沒有縝密的哲學推演。 4.〈致諸神〉 此詩共四節。題為「致諸神」,其實是致「神」。第一小節用《楚辭.天問》式的寫法,不斷提出神是否存在的疑問;一個個平行並置的意象,裡頭沒有「敘事時間」。第二節則針對第一節的提問作全面的肯定,而且已經到了一種蠻橫的肯定的地步:所有第一節提過的名詞幾乎全部在這節被回答了一次,簡直是藉機做一次意象的展演、以表現神的無所不在。第三節沿續「神無所不在」的主題,變奏而成為「神在我之中」,如詩前前言所引尼采的話:「『上帝之國』絕不是一個人可以期盼的……它是內心的一種體驗。」第四節則是寫人與神的相敵。蓋人有時可以站在神的高度,但人不具備任意改變客觀存在世界的「神通」。設使真有那樣神通廣大的神的存在,那這樣的神就不是「在我之中」,而人要找尋自我的價值,勢必「與神為敵」了。與神為敵,實則是「神在我之中」那樣的思維的另一面貌。 (四)第四章 向廢墟致敬 此章的形式由七十小節組成。每小節兩段,每段三行,一小節六行。此章的形式與〈致時間〉相似,各首詩看似獨立,但有時會有詩意上的連貫、甚至在詩句上也有連貫,只是這連貫並非從頭到尾地持續下去;和〈致時間〉一樣,給人錯落有致、自由流動的感覺。 洛夫在寫這章的時候,是緊接在〈致時間〉之後寫的,〈致諸神〉才是最後完成的部分。[13]這一章主旨是文化批判、心靈懺悔;兩岸人民的精神都日趨墮落,人們失去昔日保有的道德律與價值觀,以致於心靈成為廢墟。[14]詩的最後,用一也許是反諷的筆法,不分善惡、貴賤、雅俗、美醜、聖凡,全面地致敬;突顯出人們價值觀念的紛雜混亂。 洛夫在構想之初,原本打算以「漂靈」為這首長詩的題目,後嫌其飄忽空洞,才改作「漂木」[15]。和漂靈相較,漂木的確是一較實在的意象,也比較接近詩。但是貫串整首長詩精神的,卻是一精神無依的漂「靈」,而不是真的鎖住漂「木」這個浮木的意象。這樣的漂靈,表現在第一章〈漂木〉是那根尋找港口的浮木;表現再第二章〈鮭,垂死的逼視〉是尋找原初鄉愁與生命依歸的鮭魚族群;第三章〈浮瓶中的書札〉則是取浮瓶的漂浮意象,藉由書簡來寫一生探尋(不到明確答案)的幾個問題;〈向廢墟致敬〉表面雖無明顯的漂浮意象,但寫出了「廢墟──無可停泊」的生命窘狀。 三、《漂木》詩中的幾個意象 洛夫的詩之所以不易懂,在於他有時並不要傳遞一些明確的語意,他是用矛盾語法、正反交錯來展演一幅幅意象。但是並不是所有詩句都採取這樣的策略。我在閱讀的過程之中,發現有幾個經常出現的意象。而這些意象一旦賦予解釋後,乍看晦澀的詩句可以得到明澈的語意。詩的能懂而難懂,有時只是因為卡在意象的解釋上。以下挑選幾個意象予以解釋:落日、鐘聲、獸。 (一)落日、夕陽:過氣的英雄 洛夫在《漂木》詩中常以落日、夕陽的形象來表示過氣的、不合時代潮流的(不一定具褒意或貶意,須看上下文)英雄及其所代表的價值體系。這樣的英雄往往指的是國家元首、和那個元首背後所代表的意識型態。 《漂木》一詩開始的第一個意象便是: 落日 在海灘上 未留一句遺言 便與天涯的一株向日葵 雙雙偕亡[16] 這是木頭被潮水沖走時的場景。落日與向日葵偕亡,可謂過氣的英雄與他的追隨者一同逃亡;天地將換夜晚來統治了。逃到什麼地方呢?可以說是天涯吧!所謂天涯,就是不能落地以為家、不能停泊的地方。《漂木》之中落日的意象幾乎都是這個意思。試看其他地方出現的落日。 太陽沿著順時鐘方向,直達 向日葵的核心 夕暮中,一座山 尾隨一座山,追蹤那 漸漸隱退的上帝[17] 隨著太陽的落下,首先是我們所處的地方開始變暗,但遠方夕陽仍掛著。慢慢地陽光在天涯邊全收了起來,彷彿看到陰影一座山接著一座山的向天邊追殺而去。影與光同構,影向天邊追去,也可以說是光向天邊退去;而發出光的落日,則被比喻成隱退的上帝。
莊子與蝴蝶與大悲咒輪流開講 各說各話…… 關於一水之隔的廢墟 關於流言,關於島上的 神蹟,以及 一朵貧血的殘陽[18] 刪節號裡寫的還有許多「關於××」。這一段裡洛夫寫到「道」已被「酸性濃烈的意識型態/腐蝕為過重的塵緣」,因而「一水之隔的廢墟」和「島上的神蹟」都教人不信任,而殘陽的貧血,也就是某種英雄所代表的價值體系的猥瑣貧乏,也是漂木漂走的原因之一。 而我的獨白 與恰巧路過窗口的落日 的獨白,溫度一致而內容完全不同[19] 這裡的落日不是一個描摹畫面的形象,而是一個比喻。一樣是比作過氣的英雄。「我」的獨白與落日的獨白溫度相同而內容不同,意謂「我」能對那樣的過氣英雄的處境感同身受、對之有認同感;但是不是全面地肯定接受、不能讓人輕易地歸類貼標籤,因為「我」和落日在內容上並不是一模一樣的。 他們穿著絢麗的夕陽 珍惜著歷代收藏的咳嗽藥和蜘蛛網 他們釋放自己像一股失控的山洪[20] 這裡洛夫在寫「成為廢墟之前」。他們[21]被絢爛的夕陽陽光所照,陽光成為衣服,也就是他們取了和夕陽的光一樣的外貌。然而廢墟就要來臨,這樣的認同不能維持長久。咳嗽藥指的是「讓詩人沉默、不再發聲的藥」[22],「蜘蛛網」則是指「由後人詮釋的歷史敘述」[23]。這些東西可以說是強人/英雄用來維持政權穩定的工具。但政權即將不穩、廢墟即將來臨;他們也將失控制,成為一股山洪。 類似的意象,洛夫在之前便曾使用過。〈落日〉[24]一詩曾經寫道: 最怕有人對著夕陽獨唱: 三十功名塵與土 八千里路…… 那顫抖的尾音勢必落在 雲和月上 趁歌聲未歇 我趕快爬上七樓的陽台 把沿著國父紀念館屋脊下沈的落日 以雙手捧住 「沿著國父紀念館屋脊下沈的落日」可謂這首詩中最明顯的英雄暗喻。此詩用了個雙關的趣味,說悲涼的音韻、八千里路的風塵大多要落在「雲和月」上,所以他要趁歌聲未歇,捧住落日,不讓雲和月專美。 此外又如〈莫斯科紅場〉[25]詩中的一節: 廣場上的太陽 修正偏西三十度便不致灼傷皮膚 落日堪堪撞上 克里姆林宮的巨鐘 啷一聲 宇宙的星系全部解構 這裡的落日指的應是戈巴契夫。他「修正偏西」,終結了蘇聯的共產體制。蘇聯共產政權瓦解之後,東歐共產社會也起了骨牌效應,故謂「宇宙的星系全部解構」。
(二)鐘聲:超越言語的宏大力量 《漂木》中經常出現「鐘聲」這個意象。鐘聲沒有文字,卻可以引起人的共鳴與感動,於是在《漂木》之中,鐘聲的意象常常代表一超越語言、尤其是超越散文語言的力量。可能詩比散文更接近鐘聲。這樣的力量常會帶著神諭的性質;是故在某些地方,洛夫也以鐘聲來代表某些民族或國家的信仰、或者其它龐大的力量。例如: 深山中 還有什麼比黃昏的寺鐘更令人驚心 沒有,絕對沒有 除非陶淵明之輩,他那種 對雲的信仰對水的痴迷 對一朵野花的心旌搖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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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