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完髮隔天中午,涼麵攤,三五同事對我新髮型議論紛紛,聊得正起勁,凱芹筷子往麵一撈,虧我一句米粉頭,我翻白眼,還以顏色:「凱芹,妳家瓦斯有關嗎?」接下來發生的事,讓大家錯愕了一下午。
想當然,後來又是鞠躬、又是簡訊,我死命跟凱芹賠不是,花了好些力氣將她嘴角往上拉,好險,朋友沒失去,我偷偷鬆口氣。就這樣,相安無事好一段時日。直到 一天下午,凱芹位子空了,我一愣,猜到是有人把這祕密拿來當有趣,為此,我還以示負責的發一頓飆,警告同事以後不准再開這種無聊玩笑。所幸,凱芹家離公司 不遠,捷運坐個三站就搞定。
如你所見,凱芹與一般女孩無異,爽朗健談,待人和善,偏偏,你只消一問她家瓦斯有沒有關,這女孩拚死拚活都要衝回家將之旋緊。真的,有次我就在她踏出家門那一秒脫口試上一句……她風一陣颳回屋內,後怒瞪我不止一眼,狠勁要把我擰出汁來。
「為什麼就是沒辦法克制?」我不是沒語重心長過。
「不知道。」她搖搖頭,放棄解釋。
「想過要看醫生嗎?」
凱芹轉身而去。人們打這叫強迫症,類似潔癖者看緊飯粒,躁鬱患難耐雜音。身為留在凱芹身邊最久的朋友,打從大學起,就知道她這項乍看新奇的弱點。這種玩笑,跟凱芹開個幾次也就住手了。
偶爾,「嘶──」我揣摩著,瓦斯漏氣時,看起來是什麼模樣?有顏色嗎?明明關了,有人還忍不住出手,使出下回不見得會有的力氣將開關旋死。哪天披上婚紗,踏出門一步,不放心,又要撈起紗裙轉身奔向瓦斯桶……我不禁失笑,這些徒勞無功的往返,會尾隨她多久?
一如那聲嘶,這份工作細水長流,那些知悉凱芹祕密的同事陸續消失宛如牌桌上註定退場的輸家,辦公室換了株仙人掌,面孔更迭,我和凱芹也意識到,升職的競爭對手,就是彼此了。
終究到了這一天,主管要我和凱芹搭高鐵出差,端著企畫拜見一位重要客戶:「加油,妳們可以的!」為了這份企畫書,前一晚我們都累癱,列印,膠裝,拖著步子,上高鐵,闔眼,像假寐,也似避看這趟旅程對升遷的決定性。
靠窗,早晨陽光穿透眼皮,形成一片火紅,那聲「嘶──」又來到了我耳邊,顫巍巍地快被點燃,又彷彿將要與奔馳的速率合而為一。
嘶──
「凱芹。」
「嗯?」
「妳今天早上出門,瓦斯關了嗎?」
眼睛用力閉緊,紅轉為黑。耳邊的嘶,也逐漸被車速所掩蓋。
黑暗中,聽到廣播,說台中站到了。我聞到時間凝滯成固體。
待車廂重新加速,睜開眼,身旁座位已空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