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芮颱風造成南台灣水災,對於長期觀察水患問題的我而言,並不意外。但感到最無奈的是,每每水災發生後,就會有政客要求加碼治水。雲林縣長蘇治芬跪求將六年六百億的治水預算縮短為三年,民進黨主席蘇貞昌則呼籲再編列八年八百億的治水預算。
但是,全台灣許多河川,包括深山、甚至蘭嶼的野溪,幾乎已經被全面整治。水卻還是照樣淹、災難照樣發生。許多民眾以為,水患會發生是因為整治還不夠徹底。真是這樣嗎?
在水患問題上,台灣政府一直以來下的就是「治水」(河川整治和排水工程)這帖藥。覺得沒效,就加碼服用。包括政治領袖、工程官僚和一般民眾,面對不斷發生的水患,少有人質疑這帖藥是否根本就開錯了。
今年七月,在水利署水利規劃試驗所的一場研討會上,從日本受邀前來演講的日本國土交通省河川局前局長竹村公太郎先生,說了一句令我印象深刻的話:「 其實堤防沒有用,但我也是因為退休了才敢這麼說。」
認為只靠「治水」才能解決水患問題的人,視野局限在堤防、疏濬、排水等工程,沒能宏觀地看到水患問題核心:水患不只是「水」的問題,更是「人」的問題,沒有人就無「患」可言。若人硬要(或不得不)住在本來就會淹水的地方,不處理「人」這個面向並不合理。
可是,我們一直用不合理的方式來處理水患問題:只對「水」開刀。然後人們天真的以為水患問題只要交給堤防、水庫、排水系統等工程設施就可以了。這些工程系統的確可以減少淹水的機率,但前提是雨量不能超過設計標準。問題是,這幾年超過設計標準的降雨越來越多,再加上越來越不透水的城鄉環境造就的大量雨水逕流,於是,許多地方的水淹得一年比一年高。
打造不怕水淹環境
如果不繼續治水,那麼解決方法是什麼?很簡單,治「人」!我們需要改變觀念,與其拿水來開刀,該被整治的是我們那不耐水淹的城鄉環境。讓我為水患問題開另一帖藥:改造建築、開放空間以及基盤建設,讓我們的城鄉環境從「不能淹水」到「不怕水淹」。
我們的確需要錢來解決水患問題,但政府必須把錢花在對的地方,例如:減少既有建成區域的不透水鋪面;重新設計現有的開放空間(包括公園和道路),使其兼具納洪功能;將位於易淹水地區的建築改造成防水建築(高腳屋、兩棲屋、彈性使用一樓空間等都是既存解決方案)。我們需要改造那「不能淹水」的脆弱城鄉環境,與洪水和平共存。這不需高科技,而需要民眾開始接納一個全然不同的減災方式。從「不能淹水」到「不怕水淹」,是一個必要的典範轉移。
這並非主張政府不該為目前嚴重的水患問題負責任。政府確實有責任,其盲目進行治水工程、加上放任易淹水地區進行都市開發,是嚴重的錯誤,政府必須負起彌補錯誤的責任。政府需要編列預算來解決水患問題,但請把錢花在打造「不怕水淹」的城鄉環境。
舊藥已經無效,不能不試新藥。如果還堅持不換藥,那麼台灣將會繼續與水災共存。
新加坡國立大學建築系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