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台灣幾位年輕歌手組成的「五月天」，唱了一首名為「尬車」的曲子，這首歌曲的歌詞雖然是使用閩南語唱出，但是因為節奏太快，讓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人，實在是有聽沒有懂。

    「尬車」也有使用「軋車」，但是使用「尬車」會比較接近語詞的原意，要說飆車也行，或者表演自己的車技很行也可，反正就是一群年輕人在一起競賽車技，這種車技當然是使用摩托車，而不是腳踏車，摩托車的速度快，敢「尬車」者，不僅要車技好，還要有足夠的膽量，才有資格跟人「尬車」。

    在台灣，現在年輕人已經不把「尬車」當成有什麼了不起的競賽，今年以來，「尬馬」才是最流行的遊戲。「尬馬」可不是騎馬比賽，而是對馬英九嗆聲，招來的人數越多，嗆聲越大就越有面子。

    「尬馬」的起源，當然是一位軍方下士在退伍前遭到關禁閉而虐死，這位名叫洪仲丘的下士，在他出殯的前一天，台北市的一場送行的抗爭活動，在沒有名人，也沒有政治人物的號召下，就幾位年輕人透過網路號召，當天的抗議活動，竟然出現25萬人參與，許多社會科學家就相信台灣的「公民社會」已經形成，政治人物不可能再我行我素，而不把人民當一回事。

●什麼是「公民社會」？

    要解釋「公民社會」並不難，但是要把「公民社會」拿來比照台灣這一波的青年運動，其實並不容易。

依照「維基百科」的解釋是，公民社會（Civil Society）是指圍繞共同的利益、目的和價值上的非強制性的集體行為。它不屬於政府的一部分，也不屬於盈利的私營經濟的一部分。它是處於「公」與「私」之間的一個領域。通常而言，它包括了那些為了社會的特定需要，為了公眾的利益而行動的組織，諸如指慈善團體、非政府組織（NGO）、社區組織、專業協會、工會等。

這種以公、私之間的一個領域來解釋「公民社會」，還是有一點勉強。如果把它還原成在巴黎香榭大道旁的中上層人士，他們有錢有閒，可以在咖啡座上聊天，並提出自己的觀點來比照社會的缺失，這才是公民社會的本質。

但是，最近在台灣社會興起的「公民社會」，他們還是以學生族群為主，他們把支持弱勢者的情緒，轉化為群體力量，去幫這些弱勢者發聲、出氣，跟那些高談闊論的中上層人士並不相同。

如果還要從理論上來討論，那麼「公民社會」就更像義大利新馬克思主義學者葛蘭西（Antonio Gramsci, 1891-1937）在多個人文及社會科學都產生極為重要的影響，葛氏提出「霸權」(Hegemony)的概念，幫助我們分析國家權力如何形成；了解文化如何鞏固不平等的社會關係；思考反抗社會宰制的可能策略。

1990年代台灣社會正流行葛蘭西的理論，它曾經促成「野百合運動」的產生，也是一群對社會有極度敏銳的學生，他們在台北市被陳水扁改成「自由廣場」下靜坐示威，他們抗議的當然是那一群跟隨著蔣介石到台灣的永遠的立委和國大代表，要求他們應該謝罪下台。

從這裡可以看到，「野百合學生運動」是滿含著改變台灣威權體制的企圖心，所以這一群學生最後走向政治是必然的結局，尤其是加入反對黨，才是他們最後的宿命。

但是，當前所發生的「公民運動」，他們有「義俠」的心境，透過網路的召集，可以一下子就集合成千上萬的支持者，但是發出召集令者，卻不願秀出本尊，這跟過去沒有網路時代的青年運動是有極大的不同點。

所以要解釋台灣最近出現的「公民運動」，它是網路時代的網路社會所糾集而成的群體運動有關，沒有網路社會，就不可能讓這些學生糾集群體進行抗議活動，也不可能在台灣產生新「公民社會」的可能性。

●他們為何「尬馬」？

    如果要問說這群隱形的學生為何要出來「尬馬」，因素當然相當多，但是馬英九執政5年來，他沒有給年輕族群帶來希望，才是他們抗議的本質。

    在2008年所發生的全球金融海嘯，正是馬英九執政的開始，一個新的執政者，本來是替代陳水扁貪腐集團而上台的新希望，卻沒有給年輕人對未來有希望的感覺，而且執政越久，希望越破滅，也難怪年輕人要揪團起來抗議。

    而且最可怕的是，執政的馬英九在第五年裡，他的聲望曾經因為他自己掀起「九月政爭」，反而把自己的聲望掉到9.2％，這不要說隨便一個政治人物都不可能掉落的比率，即使很快的馬英九的聲望又回升到20％以上，但是在雙十節前後，由於要出來嗆馬的團體不少，最後馬英九的聲望還是被壓回到13.7％。

    這種聲望所化成的數字，相信連馬英九這位被稱為「溫良恭檢讓」的最高領導人，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因為他在任內也沒做什麼壞事，那為何聲望會比阿扁發生貪腐案件時還低呢？

    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弄不懂的，馬英九過去的形象越好，人民對他的期待就越高，但是他的所作所為，並不符合年輕人的期望，年輕人當然要起來反他。尤其是馬英九執政這五年來，台灣年輕人的薪水一直維持在22K左右，也就是2萬多元台幣，這已經是讓台灣的薪水降為16年前的水平，相較於大陸在這五年內的薪水大漲6倍，兩者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一位大陸的朋友就跟我說，2000年以前，他們感受台灣來的人好像特別有錢，2000年以後台灣人出手就不像以前那麼闊綽，這種實質的感受，台灣年輕人當然感受更深刻。現在呢，薪水只有2萬多元，但房價卻動輒上億元，這樣的差價，到底為何而起？恐怕跟大陸經濟崛起有關。

    大陸在經濟崛起以後，有錢的台商都回到台灣炒房，而不是回台投資，炒房並未帶給台灣薪資的提升，反而是有錢人越炒越有錢，年輕人的薪水卻跟不上房價的飆漲，這就是台灣下一代的悲哀。

    所以，過去民進黨宣傳跟大陸交往，會形成「男人找無工，女人找無尢，小孩被送去黑龍江」。這種宣傳法當然是有些誇張，但是台灣中下層的老百姓，卻是深信不疑。現在民進黨為了阻擋「服貿協議」，他們又開始編織「大陸老闆、白領陸籍長官、藍領台勞」，其中尤其是大陸老闆都會壓榨薪水，所以只要大陸籍老闆一進來，保證台勞薪資比22K還不如。

    這就是民進黨阻撓「服貿協議」的最有效的宣傳手法，因此「服貿協議」既使被擋在立法院三個月過不了關，台灣人民也好像一點都不在乎，在乎的恐怕只有馬英九。

    就因為有底層的民眾支持民進黨反「服貿協議」，所以民進黨就把反「服貿協議」轉向「尬馬」，先是由民進黨主席蘇貞昌提出倒閣案，倒閣不成就再繼續罷馬，這樣的一來一往，台灣政治怎麼可能會不發燒？

●倒馬、罷馬、尬馬

    民進黨主席蘇貞昌應該知道他們在立院是少數，所以發動倒閣案，根本就不可能成功，但他還是堅持走這條路。結果在10月15日立法院院會以記名投票表決結果，有45票贊成，67票反對，倒閣案不通過。

    既然倒閣案不通過，台中市長胡志強對此表示，希望政治空轉結束，趕快工作，這樣才對得起支持政府的民眾。但是蘇貞昌並不認輸，仍然說「今天你們與人民為敵，將來人民一定會要你們加倍奉還」。

    其實，閣揆江宜樺跟馬英九的聲望並沒有直接的關連，但是蘇貞昌硬坳他們都是反人民的集團，所以倒江罷馬會有他們一定的正相關存在，這完全是被年輕人「尬馬」的行為所誤導。

    前面我們說過，年輕人頻頻出來「尬馬」的行為，有他們特殊的意識心理背景所影響，他們過度對自己的未來缺少信心，尤其是馬政府幾乎把執政的成果寄望在大陸的身上，讓他們有更不可知的未來，也就是未來台灣的年輕人是否都要去大陸工作，或者到澳洲、紐西蘭打工？

    由於有這些錯綜複雜的意識心理背景的存在，他們選擇「尬馬」的行為，就猶如早期的年輕人選擇「尬車」，來發洩自己的不滿與憂慮。

    但是，民進黨主席蘇貞昌卻誤以為年輕人「尬馬」代表民氣可用，所以民進黨作為最大的反對黨，當然要幫年輕人力推一把，這做作為就像我年輕時代唱校園民歌時，有一首歌名叫「忘了我是誰」，還有一首「夢田」，這首歌曾經在大陸湖南衛視「我是歌手」的最後時刻，被齊豫、齊秦合唱過，意即年輕人每個人都有一塊作夢的田地，他們怎麼做，就會有什麼收穫。

    從這裡來思考，台灣前一陣子有那麼多人出來「尬馬」，只是表達對馬政府政策的不滿，並不見得就是支持民進黨重新出來執政。但是民進黨卻不這麼想，像民進黨大老游錫堃在「九月政爭」開始時，他就說只要王金平能帶走15到20名國民黨的立委，國民黨在國會裡自然就會變成小黨，馬英九也馬上就會變成跛腳。

    游錫堃會這麼想，在團體思考的情況下，自然也會影響蘇貞昌的想法。再一種情況是，由於馬英九的聲望太低，所以民進黨人就認為2014年的七合一選舉，以及2016年的總統大選，國民黨一定會一敗塗地。所以過去被視為艱困選區的雙北市長，呂秀蓮有意出來選台北市長，游錫堃也宣布要出來競選新北市長。

    試想，2012年民進黨已經有天王天后蘇貞昌和蔡英文出來競選過，結果是雙雙敗北，如今呂秀蓮和游錫堃雖然也被稱為天王，但他們兩人的聲望更不如蘇貞昌和蔡英文，他們一副很有把握勝選的樣子，顯然也是受到社會「尬馬」的情緒所影響，認為看到馬英九的支持度，就認定國民黨完蛋了。

    但是，這些年輕人既然出來「尬馬」，前面我們說過，這些年輕人的行為不同於1990年代的「野百合學生運動」，過去「野百合」是帶有強烈的政治意識，但當前的「尬馬」行動並不具備有政治意識，由此我們可以理解，民進黨的天王如果還相信台灣社會的氛圍還是有利於民進黨的支持度，那麼這就過份看好自己，忽視了敵人的潛在力量。

    可惜的是，民進黨的天王並不這樣思考，他們把「倒馬」、「罷馬」、「尬馬」攪在一塊，而且這三者還先以「倒閣」作為第一階段的行動，難怪「倒閣」的行動會在立法院裡一敗塗地。

    儘管如此，但是民進黨主席蘇貞昌還是不相信會有這樣的結果，所以他在「倒閣」失敗以後，所說的「國民黨只是在國會多數，走出國會就是少數，今天你們（國民黨）與人民為敵，將來人民一定會要你們加倍奉還」！

    蘇貞昌的邏輯該怎麼思考呢？顯然他是從馬英九的聲望來看待國民黨是「少數」，但是在民調中民進黨是否就是多數呢？這必然有過度高估自己的想法。也難怪民進黨新北市主委羅致政要批評：「這次倒閣案的推動絶對是一個錯失時機、誤判情勢的政治決定」。

    羅致政還說：「倒閣案的推動如果是在國民黨內兵荒馬亂，而非馬王之間出現和解之際來推動，突破藍綠板塊的機會應是存在的。另一方面，民進黨也可能錯估了馬英九支持倒閣的心意。陳長文支持倒閣、解散國會的文章，不僅不是馬英九支持倒閣的風向球，更可能是用來嚇阻國民黨立委不要跟馬江切割的信號彈」。

    從這裡或許可以看出來，蘇貞昌被當前台灣「尬馬」的氣氛影響極大，但是「尬馬」是一種道德性的意圖，並非是政治的意圖，兩者如果民進黨無法釐清，那麼接下來的選舉，民進黨想贏也難。

●藍綠和解才有兩岸和平

    從蘇貞昌推動「倒閣」失敗以後，我們可以看出民進黨並不相信馬英九的支持度只有9.2％，卻扳不倒國民黨。事實上，儘管國民黨有他們內部矛盾存在，但是國民黨還是有很多團體在做他們所該做的事。

    例如，10月11、12日在上海舉辦的「首屆兩岸和平論壇」，台灣方面是由「21世紀基金會」所主辦，大陸方面則是由「全國台灣研究會」所舉辦。「21世紀基金會」是由前台灣省議長，也是新北市長朱立倫的岳父高育仁所掌舵，所以不管藍綠，都會發出質疑說是不是高育仁在幫朱立倫做些什麼事？

    畢竟，「21世紀基金會」1970年代我還有聽過這個基金會的名稱，但後來就銷聲匿跡了，怎麼這時出現後，卻又跟大陸合辦這麼盛大的會議，甚至還能請動由台獨大老辜寬閩創辦的「新台灣國策智庫」，以及「國策研究院」一起協辦，這背後的棉棉角角，恐怕只有當事者知道。

    但是，大陸方面出動了國台辦主任張志軍，孫亞夫副主任全程參與，顯見大陸是多麼看重「21世紀基金會」這次的活動。而且這次研討會的主題都是由政治議題切入，包含政治、外交、軍事與和平協議等議題，這是過去大陸舉辦的兩岸關係研討會所沒有觸及的議題，即使要觸及，也是隱隱晦晦的觸及到，而不是這麼光明正大糾集二、三百人一起討論。

    從這裡也可以看出，不管「21世紀基金會」這次突然冒出來舉辦這麼大型的兩岸關係研討會到底有何目的，但是國民黨基金會總是在黨內紛紛擾擾的時刻，並沒有忘記他們所該做的事。

    但是民進黨不同的是，黨內越紛擾，大家就越要搶進機先，希望能為己所用。尤其是大陸這一塊，民進黨在平時並不經營，等到選舉時再拋出一些連自己都聽不懂得話語，想要搪塞人民，這種作法顯然不是明智的作法。這也是民進黨在總統大選時要輸給「九二共識」的原因。

    所以，現在與其趁著馬英九聲望低落時，也伸出一腳「尬馬」，還不如多多思考2016年民進黨要端出什麼菜，這才是民進黨最該做的事，而不是以為年輕人「尬馬」，就認為台灣的「公民社會」的民氣可用，所以也要跟著尬一腳，一個已經有過執政8年經驗的民進黨，如果政治的判斷力還是那麼低，那麼2016年的總統大選，必然不像2012年只差那麼一哩路，恐怕還是要跟國民黨差更多哩路。

    所以，民進黨如何尋求藍綠和解，才是保障兩岸和平的不二法門，沒有兩岸的和平，即使民進黨重新執政，最後也還是會像阿扁執政後期那樣的漫無章法，這不僅不利台灣的發展，也不利台灣年輕人追求未來的夢，因此，更實實在在的擬定未來可能執政的策略，才是民進黨在這個時期最該做的事，千萬不要再以為年輕人玩出「新公民運動」，就是給民進黨機會。

（本文刊登於香港中國評論月刊，2013年11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