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

當你說不知如何向來自助旅行的日本人小林介紹台北時，腦中一閃而過向來令人印象鮮明的香港。今天，整理出那些片段脈絡，寫信給你。

今年春節，初二在香港維多利亞港所施放的那場高達23888發的煙火中，在主持人一再強調慶祝回歸10週年，今年煙花特別盛大的聲音傳送之餘，我想起陳果導演以低微的姿態，呈現香港樣貌，被稱之為《九七三部曲》的三部電影。

在惶惶的九七，陳果拍了一部叫做《香港製造》的電影，那是青春正盛，卻一臉漠然的年輕人對於成年人的控訴。我想起你說的，「壞掉了。」Made in Hong Kong被稱為古惑仔的少年，或許就是用待發卻無力的青春，質問著握有權力卻瞎混蠻橫的大人們，究竟做了些什麼以至於這個世界壞掉了吧。邊緣的虛無，中堅的爛朽，香港觀點的香港製造，換一個場景，是不是我們也正被關切著做了什麼，或什麼也沒做？

第二部電影是《去年煙花特別多》，也正是這封信最初的起始。1998年推出的這部電影，播映香港回歸時漫天的絢麗煙花，蒞臨的英國威爾斯王子，以及世人所謂劃時代的歷史意義的同時，從安逸優渥的華籍英軍退伍的主角，面臨改朝換代之下，日不落光環的迅速褪色以及失去重心與認同的茫然之下，竟轉而利用在軍中學習的各項技能，加入黑幫打家劫舍。成年人面對的香港，嚴苛的考驗，劇末，被槍火轟出一個大洞的破碎臉頰，與背後海面綻放的回歸煙花相應，一直是沒有忘記的震撼。

最後，是《細路祥》。主角換做靈活可愛的八歲小祥，面對的卻是讓人輕鬆不起來的人蛇問題。一樣八歲，來自中國大陸的阿芬，到小祥家的茶樓應徵工作被拒之後，在龍蛇雜處的街坊長大的早熟小祥，提供阿芬一個與他一同送外賣賺小費的工作，卻不知道阿芬因為沒有居留證而面臨必須被遣返的命運。香港是誰的？今天與明天升起的國旗是否相同？單純的孩子，必須在劇烈轉變的香港繼續成長。

九七三部曲，說的是香港，或許也是台北。進出巍峨101的光鮮身影是台北印象，偏僻低矮橋下等候應徵粗活的無奈臉孔也是。有正面就有背面，有中間就有邊緣，兩者互為突顯的因素；但太多人不肯承認。他山之石是否果真足以在台北人心中撞擊些什麼，我並不知道，這滿紙的叨絮，是對於當時意識到對於台北的陌生所寫。

接下來，要走很多很多路，做很多很多事，付出很多很多關愛，才能在下次我們提及台北時，不再茫然失語吧。城市，是一個集合名詞，不是全然的好，也不會是全然的壞，小林想知道怎樣的台北，以及我們呈現怎樣的台北，或許都只是一角；那全貌之大之深，我們無從全面而視，坦然而平等的對待，還是艱難而漫長的功課。有點感嘆，卻也有一點開心，似乎一場關於這個城市的探險，就要開始。

寫到此處，我想起在1999年結識的一個香港女孩。當年不到二十歲的她，偶像正是在《香港製造》以及《去年煙花特別多》中擔綱演出的李燦森。那時我沒問與劇中人年齡相仿的她，如何看待電影披露的香港現象，而今，卻也已經無須再問。就像十年前回歸的煙花，以及2007年的煙花，一樣讓人興奮，一樣讓人尖叫，卻各自美麗燦爛，無須也不可相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