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睡不著，撐到早上八點，索性出門吃早餐。

對街這家我第一次來；是個利用自家一樓前半段空間經營的連鎖早餐店。老婆負責煎台，老公負責點餐、裝盤、送餐。偏偏男人沒記性，寫是寫下來了，卻老搞不清楚哪個餐是哪個人的，是內用還是外帶的。

「有個蝦堡外帶記得吧？」老闆娘提醒了兩次。「先生，你的餐好了。啊你的飲料是什麼？」老闆還是常常跟客人一再確認。

由於報紙被其他人拿光，明明開店很久卻看起來手忙腳亂的夫妻送餐速度不快；坐在最後一桌等待總匯三明治的我，今天有很多時間觀察其他客人。

前面那桌坐的應該是對夫妻。相較於我的七分牛仔褲、夾腳拖，或其他人穿著運動服，睡眼惺忪的模樣；這兩人像要上工似的穿戴整齊。男人背對我坐，穿著厚夾克，半禿半白的髮。女人側對著我，稀疏眉、蠟黃臉、眼皮從中段就塌陷，眼睛成了三角。

吃飯的整個過程他們倆沒說任何一句話。連老闆送餐時說「兩個煎蛋三明治」，也沒有任何回答。女人小口小口咬著三明治，偶爾啜飲一口玻璃瓶裝的英泉巧克力奶。男人用餐完畢，也只是默默待坐著。

直到他站起來，開口問「多少？」才出了聲，我也才看了一眼他的長相。與女人相同，毫不起眼的中年人；踏出店門一分鐘後再也記不起來的模糊面孔。唯一的印象，就只剩他打開棕色長夾拿錢時，食指放到嘴裡沾了一下口水的動作了…。

邊吃總匯三明治我邊想，他們大應該五十多歲吧，年輕的時候會不會其實是男的帥女的美，轟轟烈烈的戀愛後結婚，出門總是甜甜蜜蜜的挽著手呢？

又想起我媽總是叨唸我不愛防曬也不撐傘的習慣。他說，「我是怕你像我…，我年輕的時候皮膚也很好，生了孩子以後什麼斑都跑出來…。」

我從來不認為維持外表是膚淺的，五十多歲時我絕對不要自己成為那樣。但如果到時候，還有誰會在下雨的早上與我一起吃早餐的話，能不能別管什麼禮不禮貌、衛不衛生、吵不吵的問題，還是能開開心心的說笑，即使只是隔壁種了一盆很棒的花這樣的分享？無論我們那時成了什麼模樣。

維持青春，總能找到些方法，但相對漠然的無話可說，實在比老去更令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