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我的記憶之中，那次好像也是我和老鬼伯伯兩人之間最後的一場戰役。過沒多久，就再也沒見到老鬼伯伯出現在榮民之家。後來聽其他的伯伯聊天說，他好像走了，回老家賣鹹鴨蛋去了。我心裡想；「哇……他這麼厲害，可以回老家去，其他的伯伯怎麼不回老家呢，我老爸也沒回老家啊？」

　　原來，回老家賣鹹鴨蛋是「死翹翹！」其他的老伯伯聊天又說，他生前人緣不好，走的時候都沒什麼人去上香。當下聽到，真替他感到有些婉惜難過，戎馬一生衛國，最後卻落得客死異鄉，好不悲悽。

　　想著小時候與老鬼的戰爭，如今換我住在這，我們的身分不是榮民，而是「受災戶。」唉，想著想著也是悲情，這會是報應嗎？不！不是報應吧，應該是光榮的象徵。榮民之家耶！「光榮民眾的家」怎麼會是報應呢？可是……發生火災變成了受災戶會光榮嗎？這個邏輯好像很奇怪。唉，太複雜不想了，反正住進來，我的身分是光榮這就對了。

　　發生火災後，我們家裡的東西幾乎全沒了，只剩下大一點的電視機，電冰箱之類，這下我的生活應該變輕鬆了吧。不，我又錯了，接下來我更忙，一大早又被老媽叫起床：

　　「小寶……還不起床，趕緊起來吃早餐，回去顧家。」

　　顧家？是的，沒聽錯，我居然要回去顧著被打成亂七八糟的「家！」而我就坐在家門口雙肘頂著大腿，雙掌撐著下額，變成榮民之家那隻「死狗！」顧著殘破的家園，誰敢進來，我就咬誰。

　　「嗯……汪汪……汪汪！」

　　或許，這才是實至名歸的「報應」吧。

　　就算破屋子被燒光或是被打掉，也不能讓人隨隨便便地進來啊，因為裡面還有埋在破瓦底下值錢瑣碎的東西。在我們家，只要沒破的碗或是盤子，對我們而言就是值錢的東西，所以得顧著；否則，在什麼都沒有的情況之下，連個碗盤都保不住，這才是真正的悲哀。

　　房子沒了總不能一輩子住在榮家吧，那只是「暫時」給災民安身的地方，自己的家還是得重建。

　　經過這次的意外，我家大門的牆壁用磚塊水泥砌好了，其他的地方還是木頭，省錢嘛。

　　記得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房子不在好能住就行。」重建之後的房子雖然還是跟原來的差不多，可還是自己的窩好住，自己的被子最香，自己的家最溫暖。

　　房子就在暑假開學之後蓋好了，終於也搬回原來的地方繼續生活。但是蓋好之後的房子卻沒有留下太多的回憶，我說過，這裏的眷村幾乎都是木造平房，一把火延燒的速度實在太快，像推骨牌似的。所以老爸老媽也被這次的火災給嚇到。他們想盡辦法借錢，在南港買了新房子，還是水泥蓋的喔。一家五口搬到南港居住，往後我上下學再也無法看到小芬芬了，因為住家方向不同，只能每天搭著公車通勤。唉！想要見到她，也只能在學校看了。唉！我的小芬芬，心好痛啊，害我又想起了兩個字……「報應。」

　　「陳亮勝……」矮冬瓜在學校大門口叫著我，比了手勢去旁邊。

　　我跟著她們遠離老師及訓導主任的「視力」範圍，以免被抓包。

　　「聽說你家失火喔？」矮冬瓜問，小芬芬則在一旁用關心的眼神瞧著我。

　　「嗯，差不多啦。」那麼久了，現在才關心。

　　「什麼差不多？」矮冬瓜搞不清楚狀況。

　　「別家失火，大火延燒整條巷子，又為了阻止火勢蔓延，我家就被打光光了。」我盡量簡潔明白的告訴她們。

　　「喔，那……有怎麼樣嗎？」

　　「阿失火還能怎麼樣，房子被打掉了就沒啦。」矮冬瓜有笨到這種程度嗎。

　　「是喔……好慘喔。」矮冬瓜和小芬芬表現出同情的眼神看著我，而矮冬瓜就是我跟小芬芬之間的傳聲筒，彼此之間總是含蓄地不知該怎麼對話，所以矮冬瓜的存在也算一種優點吧。

　　「那你現在怎麼不走這邊，我看你都到對面去坐公車耶？」

　　「阿就搬家啦……搬去南港了，所以上下學都得搭公車，唉！」

　　「是喔。」矮冬瓜?說完一句就看著小芬芬。

　　「嗯啊，好慘。」

　　「怎麼慘法？」矮冬瓜居然不知道我的意思還問，真是笨蛋。

　　「沒啦，只是……不習慣啦。」當然不習慣啊，因為感覺我跟小芬芬的距離變遠了，以後不知道是誰跟在她們屁股後頭護送回家，不過一定不是我就對了。

　　「哎呀，不會啦，習慣就好了啦，我們在學校也可以天天見面啊。」說完馬上看著小芬芬，似乎是替她說的。

　　我笑了笑「嗯」了一聲，她應該是安慰我。

　　「那……」矮冬瓜欲言又止。

　　「那什麼那。」

　　「什麼時候再去溜冰啊，要讓我跟哦，哈哈哈。」

　　這個矮冬瓜喔：「會啦，去的時候再跟妳們說。」我看溜冰才是矮冬瓜最關心的事，哼。

　　「真的喔，不可以騙我喔，你們兩個不要偷偷跑去扔下我一個喔。」

　　「放心，不會啦。」

　　「嘿嘿，好啦，那……。」矮冬瓜看看小芬芬，好像沒什麼事了。

　　「那掰掰囉。」她們兩個對我揮揮手，便轉身離去。

　　買了新房子，家裡的負擔變重，相對的零用錢也變少，所以要出去玩也得隔好長一段時間。唉，溜冰！這個時候腦袋裡浮現的不是癩蛤蟆，而是烏龜；「烏龜吃大麥，糟蹋糧食。」

　　陳亮勝啊，你命中注定就是烏龜，別再掙扎了，認命吧。

　　看她倆逐漸遠離縮小的身軀，朝地上還能辨別的黑影說聲掰掰；而我，走上天橋到了對面人行道靠著公車站牌，等著下一班噴出墨水的烏賊將我載走，並活生生慘兮兮地——與她道別。


（創作來自生活，生活就是創作） 小陶子　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