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雙鞋踩在水裡浸濕的全都是淤泥與我的汗水，混雜在一起分不清比例的多寡，像奶昔般的黏稠包覆整個腳掌，走起路來啪搭，啪搭地好難過；可愛情的力量給我超能力的勇氣，驅使我不斷地前進，前進，絕對不可以退縮。不然，小芬芬就被大水沖走「不見了。」

　　前進，我一定要前進，小小的淹水算得了什麼，一路上我不斷鼓舞自己，為自己加油打氣。此刻，我全身都籠罩在愛情防護罩之內，不受任何恐怖脅迫的畏懼。我東繞西走又跑去另一邊吳興街的巷弄，不知不覺居然走到老家附近的巷道。而我所走的地方，大多水已退去，不知是地高的關係，抑或是泥水慢慢消退。

　　天意，真是天意啊。可能連老天爺也看不過去，硬是把我帶回老家來；或許是要我先看看老家是否安然無恙？才允許我去送禮物吧。

　　我抬頭對老天爺說：「好好好，我先回老家看看，再去送禮物這總行吧，可千萬別叫雷公劈我喔！」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天意難違。

　　面前的巷子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路，那兒都還積滿了水。而我站的地方已經淹過了鞋面；是要前進呢，還是繼續繞圈尋找無水安全的石子路？站在原地我遲疑了一會。

　　突然，左前方五、六公尺的附近，冒出一位歐巴桑站在自家門口，她面無表情，雙手撐住兩旁的門柱悠哉盯著我瞧。我看著她，她盯著我，大眼瞪小眼，四目相交。我希望能從她的肢體動作，或是臉部表情得到一絲絲水面的訊息；可惜，如此的眼神交會並未蹦出什麼火花，她似乎沒有開口說話的意圖，就只靜靜站著門口盯著我。她到底在想什麼，我實在猜不透；不過，我猜想她這個無聲的行為，應該是告訴我可以過去吧，要是不能走她一定會阻止我。嗯，就這麼辦，我將來定是新一代的心理剖析大師。

　　左手拿著禮物，右手張開保持平衡，小心徐緩一步一步往前走，歐巴桑她不動聲色繼續盯著我前進，好像台下的觀眾，緊盯半空表演令人屏息走高空繩索的空中飛人。

　　我一步步小心翼翼的走，忽然……

　　「哎呀！」

　　我一不注意就跌進被水淹沒的坑洞，左腳踩不到底，右手到處死命亂抓，左手還抓著禮物盡量保持在水面之上，右腳唏哩呼嚕踏著尋來的地面用力撐住，奮力爬了起來，期間還連喝了好幾口「黃色洗腳藥水。」

　　「小心，那邊有洞。」

　　「咳咳……吼……咳咳咳……！」

　　爬起來後我不斷的咳嗽，不論是自發還是非自發性的，都想把剛剛喝進去的水一併給吐出來；不然，萬一吃進浮在水面逃生游泳的蟑螂怎麼辦，那我不就變成「蟑螂人」了！還有從我腳上脫離的黴菌，我更不希望變成「香港腳人。」嚇死我了，嚇死我了，真是嚇死我了，差點沒淹死。

　　「前面有洞啦，小心點。」歐巴桑依然輕鬆的站在原地，連個動作都沒變過，似乎用看好戲的心態對我說。

　　對她遲來的好意點了點頭，甩頭就走。我在心裡不斷地罵道：

　　「剛剛沒掉下去之前不說，還看我那麼久，莫名奇妙嘛！等我掉下去才說，是想看我死嗎？什麼鬼東西嘛，比雷公還黑心。」

　　邊走邊檢查手中的禮物；糟糕！泡水了。完了完了，這下真的完蛋了。這是日記耶，泡水不就都毀了。唉……或許真的是老天爺要懲罰我這不孝子吧。怎麼辦呢？身上已經沒錢了，沒辦法再買新的禮物，只好……只好就這麼送吧；畢竟，「誠意」高過一切。

　　對！「誠意」才是最重要的。想到「誠意」二字我的信心突然大增，「泡水的禮物」還是得送。走吧走吧，趕緊回吳興街老家看看，不然等等又要出了什麼大事？

　　穿過剛剛的積水區後，連兩個轉彎再直走就到了。到了老家門外一看；嗯，還好，這沒淹水，些許是水已經退了。等等打個電話去跟老媽說一下，讓她安個心。

　　既然已經看過老家，現在我總可以再繼續為我的日記難過了吧，嗚嗚嗚，我的禮物，怎麼辦呢？嗚嗚嗚……

　　面對我們老家的大門，巷子往右走出去就是北醫外牆，再順著右邊圍牆走到底，那有個不是很寬的後門，進了後門就是北醫校園。不過那個後門很討厭，有根粗粗的鐵桿橫在門口，大該有膝蓋這麼高，好像故意不讓人騎腳踏車進去似的。每次都要抬高了腿跨過去，有時急了，忘了還會摔個狗吃屎，真討厭。進去後，我趕緊往籃球場的方向走，去找阿茂他們，希望他們沒騙我。

　　「嗨……來啦。」

　　他們果然在。阿茂往這看了過來，對我打招呼。

　　「哇！怎麼搞成這樣，你是游泳過來的喔，哈哈哈……」

　　這群人瞧我全身溼透的蠢德性不斷地大笑，連他們的女人也笑的合不攏嘴。

　　「唉！別提了，剛剛掉進水裡頭，差點沒淹死。」

　　「哇！這麼慘，哈哈哈……好可惜沒淹死，哈哈哈。」

　　這群人真是沒同情心，連一點安慰都沒有，只知道一直笑一直笑，我看他們跟歐巴桑沒什麼差別。

　　「那還來幹嘛，過不來就不要來啊，哈哈……被你打敗。」

　　「沒辦法啊，要回老家看看，會擔心嘛，順便拿禮物給小芬芬。」

　　我說的好像理所當然，是個孝順的孩子，送禮物只是其次。說的連我自己也聽不下去，偷偷笑著，真是卑鄙。

　　「是喔，阿禮物怎麼也變成這樣？」

　　「嗯……就跟我一起掉下去了咩……不然怎麼辦。」

　　「哇哈哈……怎麼這麼慘啦，哈哈哈……」

　　才剛嘲笑完，這夥人又開始第二輪捧腹大笑，真是誇張。

　　「喂，好了啦，別笑了啦，等等叫你女朋友幫我送去，拜託啦。」我求著他們幫這個忙。

　　「嗯，不對啊，你怎不自己拿給她。」

　　「你嘛幫幫忙，禮物都變成這個德行，我哪好意思送，真是的。」

　　這時候「誠意」只是個屁，面子最重要。何況掉到水裡的蠢樣，怎麼能讓她看見呢。「誠意」，我呸你個誠意。

　　阿茂對身旁的女友招了手示意：「妳幫他送吧。」

　　「哇！怎變成這個樣子啦，這你也敢送喔，呵呵呵……。」她女友不斷虧著我。

　　「唉呀，別這樣啦，颱風天的大老遠跑來送東西，何況我也不願意掉到水裡啊。拜託啦，看我全身的樣子，唉。」我哀求著阿茂女友體諒我一下，真是倒楣。

　　「好啦，好啦，只是這個禮物搞成這樣，呃……」

　　「妳千萬要跟她說喔，我是掉到水裡面，還為了搶救她的禮物，不是故意弄濕的喔。」

　　「好啦好啦，真是的，呵呵……」

　　接過禮物後，我可以清楚地發現，她的額頭多出了三條，不！應該是三百條斜線的窘樣。

　　「來啊，打球啊。」阿茂叫我一起打。

　　「還打，看我這個樣子，還打！算了，我回家去。」

　　「哈哈哈……！」這個笑聲應該算第三輪。

　　他們除了笑以外，還是笑，沒什麼建設的話對我說。是啊，要是我看見他們也是這副蠢樣，我的假牙一定笑到噴出去。笑吧，讓你們笑吧，唉！真是報應。

　　拖著滿是污泥的雙腳和溼透骯髒的衣服，我獨自落寞地離開北醫；腦海中突然出現娃娃唱的歌：

　　「我在長堤上等著妳，天空正好飄著毛毛雨，我想回家拿把雨傘，又怕妳找不到我……。」

　　傻瓜，我真是全世界最笨的傻瓜。


（創作來自生活，生活就是創作） 小陶子　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