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開始往巷底蔓延，「巷底？」就是我站的地方，我家啊。剛剛沒起風火勢燒的慢，現在開始起風，而且還是往我家這吹來。這個時候阿兵哥發現苗頭不對，帶隊的只好下令出動幫忙。他們用洗臉盆裝水從兵工廠一盆接一盆的傳水滅火，但似乎沒什麼用。

　　隨後穿著防火衣的消防員也來了，很快的三四個人爬上隔壁王伯伯的屋頂，等著長官下達命令，隨時打掉房子上的屋頂。

　　我站在人群中張望；這原是我家的門口，只不過以現在的情況，的確是人群淹沒了巷弄。

　　突然，我看到老爸推著腳踏車，拼命的往我站的地方跑來。他大聲地問：

　　「你媽咧？」

　　我還沒開口，老媽剛好就搬著東西出來。他們倆神情驚恐嘰嘰喳喳說些什麼我也聽不見；因為，當時受驚嚇的我，只剩下視覺，聽覺瞬間消失。

　　過了一會，我看見王伯伯對著一個消防員比著手勢大聲地喊：

　　「不行……不准打！」

　　「王先生……你行行好，這水進不來，只能打掉一戶作防火巷。如果火勢太大阻止不了，還要再打一戶。若是不打，整條巷子都沒了！」似乎是消防隊長正跟王伯伯溝通。

　　「不行……不准打，打了我要告你。」王伯伯死都不同意。

　　附近的鄰居看在眼裡，心裡也不好說些什麼；畢竟是要拆房子。後來隊長跑去跟我爸談：

　　「陳先生，若是打掉你家作防火巷可以救整村的人，你同意嗎？」

　　老爸看著自己的家顫抖地說：「打吧，要是不打就成了罪人。」

　　「好，謝謝你了。快，給我打！」隊長跟我老爸行個禮後，一聲令下，屋上的消防員就開始動手奮力地打破屋頂。

　　我們一家眼睜睜看著多年來所住的房屋，就這麼輕易地三兩下給打掉，老爸老媽全紅了眼眶，眼淚不自覺地落了下來。

　　「小寶啊……你怎麼還在這！」慌亂之中馮姐姐突然看到我，訝異的問。

　　「我在顧弟弟和家裡的東西。」我被眼前恐怖的景象嚇的邊回答邊顫抖。

　　「哎呀……真是的！」

　　馮姐姐跑去跟我爸媽說，叫我帶著弟弟先跑，不要留在這裡，這邊太危險了，火勢這麼大都快燒過來了，讓小孩子先跑嘛。

　　老媽驚覺才叫我帶著弟弟往巷子另一邊過去，先在那裡等著。我就在不遠處看著一堆人，滅火的滅火，打房的打房，趁火打劫的忙著偷東西，看熱鬧的忙著伸長脖子晃阿晃的。窄窄的巷子一下湧入上百人，大家各忙各的，只有我牽著弟弟不敢放手，不過我的心臟也很忙，加速跳阿跳的不敢停。

　　站在巷口的另一端，站了多久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濃煙慢慢地變少，也由黑色轉變成白色。後來老媽跑來找我，叫我回去看著電視機和電冰箱別讓人給偷了去。

　　回到家一看；哇！家沒了。被打的一乾二淨，全沒了！隔壁王伯伯的家不給消防隊打，結果也燒了一半。另一邊隔壁起火的巷子，那排房子全給燒光，只剩一堆黑鴉鴉的灰燼。我呆呆地看著斷垣殘壁不知所措，老媽在一旁趕緊整理還沒被打壞的家具忙進忙出。那些東西大都是鍋碗瓢盆不值錢的雜物，可對我們家來說，卻如同金銀翡翠所做的器皿，能找回多少算多少。

　　晚上我們要睡在那呢？難不成還是睡在破房子裡面嗎？不！兵工廠隔壁有個榮民之家，那是給來台單身退伍的榮民居住，那裡面還蠻大的。大火熄滅後，榮家馬上騰出好幾間空房子，給這裡的眷村災戶搬進去暫時安身。我們不敢搬進去，因為我們家是被打掉而不是被燒的。後來沒多久，上面單位來查的時候有說，被打掉的房子同等火災受災戶，那時我們才敢搬進去，不然晚上真不知要睡在哪裡？

　　「人家都說眷村人情味很濃，這倒是真的；畢竟，當初從軍的那些軍人，在部隊就已經培養同袍之誼，退伍後有的又住在附近，吃飯聊天嘻嘻哈哈熱鬧得很。而且叔叔、伯伯、阿姨們都會互相照顧，就像一個大家庭似的，這就是眷村。」

　　晚飯時間，其他巷子後面沒被大火延燒的住戶，好幾家煮了好多東西拿給受災戶吃。尤其對我們家會特別地照顧；要不是我們同意把自己的房子打掉當成防火巷，我看我家這條巷子也多災多難，因此也很感謝我們家。往後每天三餐，不管是飯、菜、麵啊或是水果，總是會先拿給我們家吃，而且留的還特別多。

　　至於為什麼會發生火災？上面查出來的原因是；前面的住戶有人在燒開水，人卻跑到屋外跟別人聊天，水燒乾了也不知道，之後就發生火災。火一燒，人跟著也慌了，火越燒越大，接下來就燒的一塌糊塗，亂七八糟。再來手忙腳亂，哭天喊地，最後烏漆抹黑，一片灰燼。

　　所以，至此以後煮開水，我一定顧著不敢遠離，一直到水燒開關了瓦斯，我才敢離開，以免發生火災。

　　而我的暑假，也在這次意外的大火吞食巷子之後，所剩餘的殘屋瓦礫中慢慢度過。

（創作來自生活，生活就是創作）

圖/文 小陶子　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