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回憶大多不堪回首，雖然不堪但起碼還有一些值得回味的快樂時光。斜對面的榮民之家住了許多單身老伯伯，他們幾乎都是大陸撤退來台的老兵，沒有結婚都是單身，所以也沒有小孩。

　　眷村裡的孩子時常跑去裡面玩，裡面有很多老伯伯很喜歡小孩子，時常會給我們糖果吃。不過有的伯伯卻很討厭我們，因為我們會偷挖地瓜，偷摘芭樂。因此，時常上演官兵抓強盜的畫面，老伯伯拿著棍子在後面追著我們大罵。

　　雖然我們年紀小，可逃跑的速度不比老伯伯慢，常常得手後還能安全的逃離現場開心地大笑。可那些老兵也不是省油的燈，畢竟他們曾經打過戰，經過戰火的洗禮，對埋伏偷襲更勝一籌。好多次明明四周沒有人，偷偷摸摸正要下手準備挖地瓜，旁邊的草叢突然有人起身大叫：

　　「還挖，死小孩！」手裡拿著棍子從一旁跳了出來，往我們衝。

　　他吼完我們也跟著大叫：「啊……快跑，救命啊……救命啊！」

　　我們就像白天遇見鬼，比夜晚受到驚嚇還要慌亂的鬼吼亂叫，嚇的魂飛魄散立刻跑給鬼追，而且還是那種凶狠可怕挺著「大肚子」的男老鬼。

　　追我們的老伯伯他長的胖胖，跑起路來左右搖擺活像個不倒翁，追我們也追不太到。逃出榮家我們才鬆了口氣，一群小孩就在外面蹦蹦跳跳的大喊：「來啊……來抓我啊，來啊！」故意把他氣個半死。

　　遠遠見他左手扠腰右手拿著棍子，氣喘呼呼上氣不接下氣，一張嘴不知在念著什麼東西？他站在榮民之家大門口，狠狠瞪著已經逃回家中躲在門後的我們。

　　我們之所以叫他「老鬼」是因為他的左臉有一道疤，長相恐怖很像凶神惡煞，發起瘋來比惡煞更恐怖又更像個鬼！而且，他老是常常罵我們追著我們跑欺負小孩子，所以才替他取了這個外號。

　　我們和老鬼時常玩躲貓貓及官兵抓強盜的日子，時間久了每個小孩幾乎變成賽跑選手各個跑得飛快，有點像電視卡通那隻喊著「嗶嗶，嗶嗶嗶！」鴕鳥的飛毛腿。

　　有時候老鬼伯伯太過分，其他的榮民伯伯看不下去，也會替我們出口氣罵他：

　　「你他奶奶地，左什麼馬蕭孩子咧！」善良伯伯正罵著他，意思是做什麼罵小孩子。

　　「哎呀，他們老是偷挖地瓜……。」

　　「挖就挖嘛，你那麼躲，趴什麼咧！」意思好像是說，你那麼多怕什麼。

　　我們躲在老遠看著老鬼伯伯被善良伯伯一句一句數落，在我們這群小孩子的眼裡當然是非常的爽，興高采烈原地跳著大喊：「喔耶……耶……！」就是為了慶祝老鬼被罵。更開心的是我們再一次成功而又安全地逃出他的魔掌。老鬼伯伯看我們高興的模樣，氣的只能站在原地捶心肝無可奈何，並指我們的鼻子用非常流利而快速的外省話罵我們。

　　可日子久了，一直繼續下去被我們這群小鬼偷挖也不是辦法。老鬼乾脆站在大門口守著，當起守衛不讓我們進去，只有這樣才能守住他的地瓜園。但是阿但是，他們要是這麼聰明怎麼還會撤退住在這個地方咧？連小孩子都搞不過，難怪會戰敗。

　　榮民之家裡面有個善良伯伯，他認識我老爸，好像是朋友還是同袍我也搞不清楚。總之，對我很好很喜歡我，時常來家裡吃飯，後來認了我做乾兒子。所以，嘿嘿……往後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進去找我乾爸爸，要是他敢擋我的路，我就在外面大叫：

　　「乾爸爸……他不讓我進去。」老鬼這下又完蛋了。

　　有一天，我跟鄰居的阿財進去行動：「阿財，你去那邊我在這裡挖。」

　　「嗯嗯，等等一起出去喔。」他說完，馬上跑到別的地方下手。

　　阿財跟我哥同年比我大一歲，跟著他一起來比較有安全感。靜靜地我移往另一頭，跑去老鬼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挖地瓜，順便摘摘芭樂，再順手拔拔芒果，然後拉出褲帶的衣角撐起一張大網將戰利品全部放進去，再大搖大擺的走出來。要是收成太多，就找乾爸爸帶我出來，嘿嘿，聰不聰明啊。

　　「媽的，又被偷挖了，死小孩！」

　　老鬼火大的站在園邊扠腰，瞧被挖亂七八糟慘不忍睹的地瓜園，這下他可氣炸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大門給關了起來，不讓我們進去。雖然我們是小孩，但有這麼笨嗎，關了門真的就進不去嗎？我們不笨，爬牆！

　　雙肘吃力撐起小腦袋，眼睛才冒出牆頭便嚇了一跳；老鬼居然拿著棍子在牆後等著我們：

　　「爬啊，再爬啊！」他揮舞手中的棍棒對我們大罵。

　　唉呦！我們趕緊跳了下來，糟糕！這下真進不去了，怎麼辦？

　　我一直想不透，在老鬼的生命中，難道沒別的事情可做嗎？不管什麼時候都會遇見到他。我猜，或許是因為戰敗撤退來此心有不甘，乾脆把目標轉向小朋友，開啟另一場在他生命中比較「容易」戰勝的戰爭「以求勝利。」

　　報告長官：「我們贏了，我們打了這麼久的戰爭，最後終於勝利了；可是……對方是小孩。」


（創作來自生活，生活就是創作）文/圖 小陶子　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