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後，我走去廚房蹲在地上打開水龍頭洗把臉清醒一下，將沒有血色慘白的面孔，再一次用冰涼的清水把溫暖的血液給揉了回來；不然等會看書我怕周公又把我拉去「行車抽炮」廝殺幾盤。

　　坐在書桌前看著窗外，外面的巷子夜深人靜，連條野狗野貓也聽不到叫聲。偶而從兵工廠的矮牆後，傳來幾聲蛙鳴。

　　「哇——哇——。」

　　眷村裡靜悄悄一片死寂，寂靜的有些恐怖，彷彿窗外隨時會出現披頭散髮的女鬼。臉色蒼白七孔流著鮮血，伸直了手臂向我飛撲而來。

　　唉呦，媽呀！每每想到這個畫面，都會被自己給嚇個半死。可能當時電視的恐怖片看了太多；尤其那個老天有眼明察秋毫的電視，真是恐怖到了極點，時常把自己搞成神經兮兮的。

　　三更半夜以神經衰弱還未飽滿的狀態看書，有時眼角的餘光會發現，窗外老是有張模糊的臉貼著紗窗直挺挺的眼珠子瞪著我。心裡漸漸發毛，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打了一個冷顫。忽然：

　　「噹……！」

　　懸疑驚悚的氣氛正向我逼近，凝結的空氣逼得全身毛髮根根直立，此時又被突如其來的喪鐘嚇到跳離了椅子，一顆活蹦亂跳的心臟差點從嘴巴裡跳了出來。真會把人嚇死，恐怖到了一百點。

　　原來；窗外有人行走的時候，發現前面的住家窗口燈光明亮，受好奇心驅使之下探頭張望，發覺有個笨蛋不睡覺還在讀書。因此，常常有意或是無意貼著窗戶扮著鬼臉惡意捉弄。想看看一個人被鬼嚇到的蠢樣是何種表情？當然，大多數的時候都是我們那條巷子附近鄰居的小孩故意裝的。

　　「哇哈哈哈……白癡！好好笑喔。」從笑的聲音就可判斷出是位小朋友。

　　日子久了，我逐漸習慣窗外不時出現似人非鬼的死王八羔子，這時候也該換我反擊。

　　我故意專心看著課本，餘光注意窗外賤賤的臉孔何時貼近紗窗？只要一有機會逮到送上門的笨蛋，我立刻冷不防的轉頭張牙舞爪並低聲大叫：

　　「哇……！」

　　就是要嚇死外面那些死變態的王八羔子。之後，我再靜靜地聆聽窗外跌倒摔跤的慘叫聲；那個倒楣鬼還不忘大罵一聲「幹！」才批哩啪啦地拉著褲襠加速跑開。

　　「嘿嘿！想嚇我，我也要讓你嚐嚐被嚇的滋味，挫賽了吧！嘿嘿嘿。」

　　不過，也就在那個時期，我慢慢養成了常常看手錶的習慣。每當快要整點準備敲鐘的時候總要心裡準備一下，免得過於專心讀書一不注意被嚇得魂飛魄散，這才叫冤枉。

　　今天看國文好了，要背的課文好多。別人背書看個幾遍就背好，我得背個將近上百遍才背的下來。誰叫我的記憶比人家差呢；重點是，過了幾天又忘了，慘。

　　課文才剛唸了一遍，肚子突然覺得好疼。

　　「唉呦！是吃壞肚子了嗎？不對啊，今天沒吃什麼東西，也不想上廁所啊。唉呦，肚子就是痛，好像是抽筋的樣子。感覺又像是有把利刃往肚子插了進去，唉呦我的媽啊！好痛……痛到連腰都挺不直，趴在地上打著滾。」

　　「媽……媽……！」完了，這下連喊老媽的力氣也使不上來。

　　最後，我再使勁的用力一喊：「媽……！」

　　老媽可能聽見跑了過來，見到我趴在地上痛苦的打滾發覺不太對勁，她問：

　　「你趴在地上幹嘛？」

　　我頭皮冒著冷汗，臉部不斷互相糾結表情痛苦，她心想應該出事了，趕緊叫老爸過來看。

　　「你幹什麼咧……！」他不客氣大聲地問。

　　「肚子……好……痛。」我話說的好吃力，感覺就快死了。

　　老媽對老爸滴滴嘟嘟地說著那些我已聽不進去的外星文。我躺在地上像條受驚的蜈蚣捲曲著身子痛苦不堪地一直翻來覆去，最後隱約聽見：

　　「萬一是盲腸炎就不好了，得趕緊送去醫院。」

　　老爸看了看，就把我揹了起來，往離家最近的「台北醫學院」衝了出去。

　　「我們家旁邊就是台北醫學院。但是！要去那裏還有點距離。雖然走路只要幾分鐘，可也只是到了大學的外圍，想進去還得翻過圍牆，爬過水溝才能到面對他們大學校區中間靠右的草地旁。這條路，都是我們小時候跑去北醫『抓金龜子』的捷徑。若是不翻牆，要走大門口去看病的門診，起碼也要十來分鐘。」

　　而那次他把我揹在背上往醫院衝，從他震動起伏的肩膀可以清楚地聽見，費勁而又規律的喘息聲：「呼呼，喝喝，呼呼，喝喝……」脖子旁還有他冒出溫熱的汗水在我的臉頰遊走飄移，迎面的風是熱的。

　　那晚，是我第一次感受父愛與我的心臟一起跳動。激烈明顯的動作使我叫喚一聲「爸」都喊不出哽在喉嚨。

　　到了醫院之後，他馬上幫我掛了急診。醫生過來查詢病情，他冷靜地問：「哪裡不舒服啊。」

　　「肚子……痛！」

　　「在肚臍上面還是下面。」

　　靠腰……這還有分喔，想了一下我才說：「好像是……上面。」

　　然後，醫生很殘酷，冷血無情地往我肚子壓了下去，他問：

　　「這樣痛嗎？」

　　「啊……！」這樣壓，沒死也被你壓死，都快葛屁了還這樣虐待我。到底是他醫生還是恐怖的屠夫啊？

　　「痛……痛啊！」整個身子就被醫生一壓，反射性的坐了起來，面露猙獰地大聲叫著：「啊……！」

　　醫生的手放開又接著問：「這樣痛嗎？」

　　「不會。」說也奇怪，手放開居然不痛耶，不過肚子的疼痛還是持續。

　　醫生反覆的在附近壓了幾次，最後說：「還好，不是急性盲腸炎；否則，手放開他應該也會痛，那個時候就要開刀了。」醫生對我老爸解釋著病情。

　　當下，我根本就聽不懂醫生的解釋，只知道我好像是中了愛國獎券一樣可喜可賀，可醫生又說應該是急性腸胃炎。

　　「打個點滴看看，打完沒事不痛的話，拿個藥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醫生說完便離開我的病床。在我身旁心中原本感謝的天使，馬上變成了惡魔，他不顧那裡是醫院，甚至還有其他的病人、家屬、醫生、護士等，開始在急診室大聲咆嘯罵我。

　　的確，背負的跳動烙在我的心裡至今無法抹滅；只是，跳動無法長久持續地進行下去。因為有些人可以讓你生，也可以讓你死。有的人更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聽過外省人罵三字經嗎？很難聽，非常難聽。臺灣人罵三字經是屬於數字型「５６『７８』９！」外省人罵三字經則屬於英文型「ａ……『Ｂ』……ｃｄｅ！」

（創作來自生活，生活就是創作）小陶子　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