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八月十四日，中秋節前一天，辛樂克颱風來襲。中午我們在家吃媽媽準備的雞湯麵，滋味鮮美。

這是壽麵。八月十四是爸爸的生日。雖然爸爸已經過世九年了，我們還是照他生前的習慣，為壽星慶生，吃壽麵。

爸爸生於民國十三年，是湖北荊門縣城孫家的第四個兒子，因為在秋節前出生，小名秋兒。秋兒和二姊最親，二姊念書給他聽、幫他補衣服、做布鞋，二姊出嫁時他還傷心地哭了。秋兒十七歲離家，那時候局勢已經不好，家裡留下么爹，要秋兒到成都找大哥。他最後一次看到的二姊，正為了姊夫揮霍家產愁苦不已。他帶著許多擔心出發了，從此千山萬水，這一別就是永別。

1997年夏天，我從南京而武漢而重慶，七月的長江「三大火爐」果然名不虛傳，船經三峽的正午甲板上，氣溫高達42度，汗水一冒出就蒸發了，皮膚熱得發燙。

一天下午，途經江漢平原，連日舟車勞頓，同行的人大多累得癱睡，我看著車窗外一望無際的田地發呆。地裡不知種些什麼作物，葉子油綠油綠的，一縷縷白煙自田間裊裊升起，像是蒸騰的熱汽，又像是流離的雲煙。遼闊的大地偶見枝枒低垂的老樹，樹下有土磚農舍，屋前竹竿上晾著衣裳。向晚的天空霞光湧現，橘紅的夕陽在暮色裡緩緩垂降，終於消失在地平線的某一點。

我想著，這就是爸爸的老家了。

秋兒小時候跟著父親到田裡去的時候，佃戶會搬竹椅給他坐；再大一點，二姊在家裡的書房教他寫大字；再大一點，就自己上學了。

我真後悔沒問爸爸，地裡種的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