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開學第二天，我又開始了。

七點半送父子倆出門，先坐下來讀早報。這份從十三歲起看了二十多年的報紙，從來沒有像最近這麼令人厭惡過。我已經是個夠沒用的人了，怎麼還有人更不知羞恥呢？算了，不說也罷。

看完因為工作非看不可的報紙，帶書上床。昨天開始看「祖國」，弟弟推薦的，果然好看。不知不覺看到十點多，覺得應該要睡了，可是沒有睡意。

這段日子還是需要吃藥才能睡，藥效過後很多夢，零碎混亂，有幾次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接了那個電話沒有。我記得我對著話筒說「喂」說了四次，一次比一次驚疑不安，對方沒有說話，話筒裡聽到好像是電視的聲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打了那個電話沒有。最好是沒有。

睡睡醒醒到快兩點，終於掙扎起身，開始打掃。不知不覺做完，不知不覺連澡都洗好了，然後練琴。三點鐘，帶祖國去丹堤，四點鐘離開去買剛出爐的麵包，四點二十分在校門口接劼寶，回家路上經過7-11買LP33回家吃點心。

陪他寫功課時我很焦躁，很可能是咖啡的關係。我有意識地試著放鬆臉部肌肉，用手撫平緊皺的眉心，鬆開兩肩。漸漸地我看到劼寶專心寫功課的樣子了，我想我回來了。

但是開車來報社的路上，很想哭，隨著車陣前進，這部車子像是自己會認路似的。心思紛亂雜遢，一會兒想到晚上要編的政治新聞，一會兒想到明早上課的事，一會兒想到自己給自己定下的十年計畫，一會兒又想到剛看完的綠光往事那本書。厭惡表面冷靜理性內心狂亂痛苦的自己，厭惡像在玻璃屋裡找不到出口的無頭蒼蠅似的自己，厭惡這個逐漸腐壞的身體，厭惡住在這個平凡老去鬆弛削瘦的身體裡的自己。為什麼非得等到不能用了才能丟棄呢？錯了，是被丟棄。

想到小鹿。天堂一般靜謐安祥的歸依之所。小鹿，小鹿，我低低喊著你的名字，終於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