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替一位朋友去南華代課，凌晨兩點從台北開車南下。車過台中開始下起傾盆大雨，漫天雨霧兜頭蓋臉劈來，車流像一座座海中孤島，車燈照不到的暗夜無邊無際，一道道閃光在嘉南平原上空爆裂開來，無聲無息撕裂天幕。

清晨，我終於循著指標找到暫時休息的宿舍。遠處中坑營區號角響起，雨雲低垂，曙光微露，六點了。

代課講些什麼已經忘了，應該就是把在東吳講的那一套，整理出一個兩小時版本，跟一班被迫早起趕第一節課的可憐孩子們「分享」。調整說話的速度、音調，聽清楚自己說的每一個字，注意不要有贅字、不要有慣用的語助詞、不要自問自答。講課最有收獲的其實是自己。

十點多下課，從學海堂穿過成均館，沿著紅磚道慢慢走。藐姑射和無盡藏在薄霧裡流動，朝陽奮力穿透雲層，將雨後的校園照得燦亮。很想再留一會兒，因為知道大概不會再來這裡，可是下午三點半在外雙溪有課，只得往回趕。

半夜摸黑闖進南華，大白天的，出了校園卻分不清東南西北。每個岔路都似曾相識，卻全無把握。邊開車邊找路，不知什麼時候，竟開進一片油菜花田，那明灩灩、黃橙橙的花海啊，美得像陽光下的一個夢。

曾省驚眠聞雨過，不知迷路為花開。原來我的迷路是為這花而來，隨緣匆匆經過，沒有戀戀不捨，僅僅幾秒鐘的停留，那絕美的印象已永遠刻在心上了。

遼闊的嘉南平原，十二月的暖暖冬陽，驚豔的瞬間，多麼值得珍惜的瞬間。我想起冬夜裡那顆天狼星，高懸在荒遠寒涼的天際，我以為我不曾擁有過他，其實那一照眼已是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