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不見的白花香青，今天我們一起吃午餐。

約在一家店裡等她，正在看那些純棉手工的衣服，聽見門口有人大叫我的名字，嚇了一大跳。白花香青都沒變，還是蓬鬆的短髮、黝黑的皮膚、明亮的眼睛和開朗的笑，連臉頰上脫皮的地方都和以前一樣。

她也說我沒變。其實怎麼會沒變呢？十年了，一定都變老了。只是很公平，要老大家一起老。

她帶我去一家餐廳吃素食，她吃素很久了。我點法式咖哩燴什麼碗糕的，她點茄蔬義大利麵，我的餐味道重了點，她的很好吃，分我吃了好幾口。

我們講到各自的家庭，並分享趣事，正在想該怎麼講到那件事時，你就來了。來得正好，就交給你了。

你食不知味地吃了幾口天使的頭髮，開始從十年前講起。你講得很簡單卻很清楚，我悄悄握住你的手，靜靜地聽。白花香青像一位神父似的坐在我們對面，用沉靜的眼神看著我們，聽我們的告解。

她的分析十分中肯，你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你在說我們找對人了。說了好多好多，最後你說慢慢來不急，她點頭稱是，這便算是我們的共識了。

然而你知道嗎？不管神父贊不贊成，茱麗葉是鐵了心要跟羅密歐在一起，然後才想出喝毒藥裝死的方法。他們置之死地的結果是真的死了，但我們不會。我們不至於那樣的，你說是嗎？

你提到十年前那個陰冷的早晨發生的事，那是我很想丟掉的記憶，但是果然我忘不掉。我記得我是怎麼趁人不注意關上門，在門窗縫隙塞好毛巾，打開瓦斯把火吹熄。我靠坐在門邊哀哀哭泣，隔著一個房間是爸爸在摺剛收進來的衣服。

但我還是做不到。我關上瓦斯開關，把門窗再度打開，死神收回他怪甜的爪子，我蹣跚走到電話旁打給白花香青。我說我好怕，我剛才差點做了。

以後的事就是你來的時候看到的那樣了。

別自責，我從沒怪你，現在說起這事兒當然更不是想凌遲你。都過去了，如今你憐惜當年的我，我又何嘗不怨自己呢？

隔年春天雪融的時候，白花香青找我和大家一起去雪山。我們住在三六九，往上只走到黑森林。林間遍地殘雪，正午的陽光溫煦地照射進來，我們各自找倒木或大石頭或坐或臥，我還打了個盹兒呢！

往事歷歷，當年誰想得到會有今日？

但我多麼慶幸能與你重逢，我靈魂的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