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見心怡的女人,我願是她閱讀的文字,她貼身的衣物,她嘴上的礦泉水瓶,她臀背的躺椅,她手上的簡牘,她蓮蓬下的水珠,她梳妝台前的圓椅,她足踝的腳鍊,她平常趿著的拖鞋,她口中舌齒纏繞的義大利麵,她的窗前,她的凝視──甚至是屋簷的雨滴,或是窗外蹲踞的一隻貓。──杉浦‧南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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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近午,台北三民路巷內,匡啷推開門,我們走進窗明几淨的小餐館,坐定點完餐抬頭乍見鄰座的女人。女人點的簡餐已經上桌──沙拉、湯、菜、橢圓形撒上黑芝蔴的白飯。攤開聯合報,把家裡的餐廳移到這裡,一副準備好好享受地在心裡說「開動了」,然後專心地看著報紙,隨易地吃了起來。結帳後推開店門,數著自己的步伐,看著自己圈著金鍊的白皙足踝,優雅地在人行道上規律地踩著。
回到公寓二樓的住處,打開冷氣,解開胸罩換上寬鬆的背心和短褲,進浴室漱口、洗臉,從冰箱中拿出一罐啤酒,在落地窗旁的躺椅上看著昨晚未完的《國境之南‧太陽之西》。
書掉落在躺椅旁小桌腳站立的原木地板上,她睡著了。這樣像漸漸死亡的睡去最是幸福,尤其今天才星期六,還有一天半的時間才又要開始在污煙瘴氣的台北人行道留著汗等著污煙瘴氣的公車──擠著;然後是電梯、電話與主管不斷退回來的文件或是開不完的會,以及會議室裡吸不盡的各種品牌的二手煙。
冷氣的關係,她醒來打開冰箱,像賽完的馬灌了整瓶的礦泉水。冰涼的水從嘴角流經背心中的乳房,停留在肚臍的小凹裡。她將衣褲脫掉進入浴室沖澡。擦乾身體,纖白的臀坐在梳妝台前小心翼翼地保養著臉上的皮膚;在穿衣鏡前看看自己姣好的身材,用嬰兒油愛撫情人似地塗抹身上每一吋肌膚;推開衣櫥選了連身淡藍花紋的無袖洋裝套上,滿意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後,想起忘了穿內衣褲。
「算了。」
拎起提包,趿著矮跟涼鞋走下樓來。
沐浴乳的清香散放在傍晚的人行道上,陽光溫和地把她的身影拖得老長──假日民生東路的黃昏像畫。
轉進圓環角落幽暗巷裡的餐館。老闆端上她常點的義大利麵,她道了謝便望向變了陰天的窗外。答答的雨,飄滴在窗上,她又進了用餐時沉思的另一個階段。貓在窗外老朽單車的椅墊上蹲踞著,喵嗚喵嗚地朝她叫著,她回神,用叉子捲起茄紅溫燙的義大利麵,慢慢地往嘴裡送。
雨沿著篷緣滴下來濺起水花,她在玻璃窗裡溫暖地吃著義大利麵……
「附餐的飲料是咖啡還是紅茶?」服務生問我。
女人視線移開報紙將舀著飯的湯匙湊近唇邊,視線和我的短暫地接合。
我移開視線,對服務生說:「咖啡。」並將MENU交還給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