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艱難的任務
參加德國「第九屆CWA」後記
機 緣 1971年陳建台第一次代表台灣出席依朗所舉辦的CWA(Cimbalom World Association),睽違三十五年後台灣第再次受邀參加,這是台灣唯一能與世界接軌的傳統樂器(照片一)‧2005年受邀參加在中國北京所舉辦的「第八屆CWA」,當時台灣僅有台中--黃鐘國樂團和我發表「台灣揚琴演奏藝術之發展」的論文代表台灣;這篇論文使兩岸揚琴學術界對中國傳統揚琴歷史的脈絡有更深層的認識,並對當今台灣的揚琴藝術發展產生濃厚的好奇。一連五天,四十多場的揚琴音樂會,各式大小不一的外國揚琴與文革後十二平均律的中國大揚琴,海內外齊聚一堂;雖然民俗、文化、語言各自不同,但大家都為揚琴曼妙的樂音吸引,不遠千里而來,互相觀模學習。 策劃 鑑於上一次的經驗,2008年的「第九屆CWA」我們該用何種方式呈現台灣的揚琴藝術呢?這個問題一直在心中盤旋著‧一年多來,不斷向國樂前輩請益,並甄求許多台灣揚琴界的意見,由於大家的認知都偏向演奏技術與樂曲風格,對強化台灣揚琴藝術的表現助益不多;因此,幾次驅車南下嘉義與指導教授深談,希望能從中尋求靈感,表現揚琴在台灣特殊的音樂面貌;再三的思濾,決定採用南華大學民樂系周純一教授的建議,將歌舞樂合一,代表台灣在德國召開的第九屆揚琴大會上表演。2006年回母校職教,民族音樂系揚琴組的期末考試即從全體國樂學生會考中抽出,改採用音樂會的方式舉行,一來訓練學生臨場的經驗;二來演出者必須共同合作、策畫一場專題音樂會且以歌舞樂為設計重點;這對民樂系只有陳宜欣、鄭鈺玲、黃庭威等三位揚琴主修的學生而言,執行上相當困難,加上宜欣是肢障學生,在曲目的設計上,必須諸多考量,儘量以人盡其才為最大原則。我们統籌出四個學期、五次會考的曲目(陳宜欣畢業音樂會),決定以台灣傳統二橋揚琴的曲目演變為主軸,樂曲依時間斷代的排序劃出一條縱向的歷史軌跡,再依其不同時代風格樂曲,將歌舞與傳統打擊樂器做橫向的連接,有別於純聽覺的音樂會,而是呈現出結合視覺與聽覺的揚琴音樂藝術表演,讓外國的揚琴同好耳目一新,對台灣的南華大學留下深刻印像。原本台灣預定參加之與會人員十五人,直至出發前十天確定人數後,只賸南華大學揚琴組學生三人,加上我與(小犬)周子玄共五人演出;原本預定台灣戰後(1945)年以後的揚琴表演開天窗,腦中一片空白,幸好子玄自告奮勇說他想彈全國揚琴比賽的指定曲「客家歌謠集錦」,並央請庭威編一段傳統民族舞蹈,才讓我懸在半空中的心放下來。 行前準備 看著五個大行裏箱,大夥都同時發愣:我和庭威、鈺玲想著行動不方便的(照片二) 宜欣,現今五個人只能當三個人用,在行裏與樂器的搬運上負荷量相當大;加上歐洲航線每人行裏限重二十公斤,超重費相當高,一組小編鐘二十公斤,琴箱已超出十公斤,還有揚琴、響器、大鼓、演出服、手推輪椅……,。只能想辦法解決;於是我们用減去法,保留私人用(照片三)品,將相同攜帶物品只留一份共用,僅量騰出空間放置樂器的架子與演出服,讓五個行裏噸時減少到剩二個、樂器二大箱、手推輪椅,賸下的只能背在團員身上,不可置信的我们居然辦到了,原本跌至谷底沮喪的心情,突然間欣喜起來,冥冥之中,老天爺已經準備幫我们,這次去德國的演出,只許成功不能失敗,大家一定要全力以赴,為國家爭取最高榮譽。 隔日清晨,天空稍泛白我们即從台北直驅桃園中正機場。路上行車不多,心中忐忑不安的想著:「自己雖然身經百戰,策展不下百場大大小小音樂會;寒暑假也經常帶學生去離島表演,但是,從未帶學生出國表演過,加上英文又不甚靈光,萬一遇到問題該如何解決?」頓時心裡升起莫名的壓力,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恍神中,另一股力量支撐著我:「記得十多年前,六四天安門事件前二天嗎?,妳為了向名師請益,不顧家人反對、不畏性命危險不也是一個人獨自飛往北京,什麼惡劣艱困的環境沒遇過,坦克車都不怕,這點小陣仗算什麼,為台灣、為南華,加油!獅子座自我安慰的個性始然,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辦得到」。八點的飛機出發至泰國,再從泰國經過換日線。一路上,腦中一直模擬著演出的畫面,深怕自己疏漏任何一項環節,累了,即拿起筆記本,不斷重複背誦著外文老師為我整理的台灣揚琴英文介紹,不知不覺十八個小時的飛行,晃眼即過,抵達德國南部小鎮歐巴奧瑪高已是十月二日晚上八點多。 表演前的預演 三日一大早我們用完早餐後隨即至大會報到,領取證件,並利用空餘的時間幕慶祝酒會,所有參加會議之二十六個國家代表,二百多位會員均列席,並觀賞這次主辦國特地準備的開幕表演,讓我們實地了解當地不同族群文化的揚琴演奏藝術,且在大會結束後,就揚琴演奏的技巧、型制、樂譜……等,做更深度的交流、認識。今晚的揚琴表演非常精采,觀眾激情的鼓紅了雙手,安可聲從未間斷,這麼難得的盛會,平時喜(照片四)歡作怪的我,應該是非常快樂,非玩至通宵達旦才過癮;但是,此時的我,身負重任,心思全想著我們的節目表演,哪有心思想玩,連一向愛說笑的庭威也感受到那股壓力,收起嘻皮笑臉的表情,一臉正經的專心起來,隨即我倆即檢討今天彩排的缺失並做成紀錄,為明天練習之重點。 四日上午,我們趕至會場觀摩其他國家的表演,只見CWA(Cimbalom World Association)的主席---維多莉亞(Viktoria Herencsar )與秘書長(Istvan Horvath)夫妻兩人出現在會場,催促著舞台工作人員加快動作,希望於九點準時舉行第一場音樂會,因為昨晚大家玩得太累,許多人都珊珊來遲,延至三十分鐘後才開始,直至中午方休息。下午還有六個國家演出,為了大局著想,命令團員吃完午飯後,隨即回(照片五)旅館午睡片刻再做練習,每個人都要保持最佳體力,誰都不可以出任何差錯。現今回想起來,真是霸道,這是他們第一次出國,對許多事務非常好奇,難免興奮過頭,而我呢!隨時都得提醒他們注意形象,講話不可太大聲……,更何況現今要他們午睡,簡直要他們的命,第一個提出抗議的竟然是我兒子-周子玄「又不是在學校……。」還好宜欣、鈺玲、庭威開導他 最後他還頗識大體,以大局為重,各自休息一小時後再練習,唉!真為難他們。 晚上即到會場觀賞俄羅斯與白俄羅斯的揚琴音樂會,這是多年來難得一見的表演。俄羅斯的揚琴演奏非常特別,不只是表現技巧,演奏快速度旋律時,雙手琴槌顫動如蝴蝶之觸角綿密,捂音的動作如蜻蜓點水般精準;演奏柔美的樂曲時,兩手上下交替的演奏,悠雅熟練的肢體語言,如翩翩飛舞中的蝴蝶,舞蹈般的肢體律動美,精采極了!俄羅斯的好手在國外同台較勁,可算是第一次,當夜大家都沉醉在莫斯科的揚琴音樂裡。 整裝演出 五日早上九點未到即開始走排,突然鼓棒斷了,心想:「完了,準備了一年多,今晚這麼重要的演出怎能出糗,怪自己太過自信,連預備鼓棒都沒準備,還好發現得早,裹上透明膠帶後,尚堪使用,但心裡ㄧ直掛礙著。」到了傍晚四點,我们待在演出人員化妝室裡,準備今晚壓軸的演出。仔細的鋪上一層一層的粉底,連雀斑都遮蓋得不見痕跡,絲毫不敢輕忽臉上彩妝的任何一個環節,四個小時的換裝準備,我们將自己裝扮成中國古畫裡的人物,美得令人無法致信,這是我嗎?大夥都專心得忘了吃晚餐,簡單的吃了幾口巧克力充饑,至後台準備晚上九點的演出,等待是一種煎熬,我们既期待又怕傷害。 當主持人用德文介紹台灣表演團隊時,大家的心砰砰的加速跳著,我拉著大家的手大聲喊「加油!」一起走出舞台,剎那間,觀眾的驚呼聲讓我們信心大增。
開 場:在宜欣吹奏的法螺號角聲中由子玄一個人領兵上 陣(照片八),彈奏的樂曲是漢代-「將軍令」,氣勢 磅搏,千 軍萬馬之戰役,在凱旋的號角與鼓樂聲 中結束,觀眾給於熱烈的掌聲,畢竟一位十歲的 孩子,在國際場合有如此表現,實屬難得,當之 無愧。
第二首:由宜欣的揚琴演奏唐代-「春江花月夜」打開中 國歷史人物畫卷,加上鈺玲的編鐘與庭威的民族彩 帶舞更是相得益 彰,鴉雀無聲,每位觀眾稟氣凝 神的欣賞,安靜得連庭威舞動的彩帶氣流聲都清楚 聽見,編鐘與碰鐘在樂曲的末段交會,清脆的聲音 飄蕩在舞台空氣中,久久未能散去,約莫幾秒中, 觀眾才回過神來,真是美極了!
第三首:由我演唱台灣北管幼曲「女告狀」。哀怨淒涼的歌 聲劃破寧靜,如泣如訴,此時台灣藝妓的辛酸在我 臉上流下淚來,令人動容;緊接鈺玲的「夜深沉」 揚琴與傳統打擊,正準備打「急急風」鑼鼓點時, 受傷的鼓棒攔腰斬斷飛出,不知去向,由於末段樂 曲須表現打擊的氣勢,另一枝鼓棒的彩巾也飛出 去,當大家一起結束在小鈸的聲響時,觀眾的掌聲 如急急風般的緊湊有力,台下的觀眾將飛出去的鼓 棒與彩巾拿至台上,讓我们稍寬心些。
第四首:由子玄演奏的台灣戰後的「客家歌謠集錦」,末 段快板加入庭威表演的舞蹈,在最後快結束的舞蹈裡,將幸運的糖果擲向觀眾,給大家一個驚喜的結束。頓時台下觀眾顧不得紳士淑女的形像一陣騷動,將今晚的表演推向高潮,留下最美好的 回憶。
當我們站在一起謝幕時,觀眾起立鼓掌,熱情的安可聲和鼓掌聲讓我們激動得流下眼淚,這是一年多來,大家團結合作、辛苦努力得來的,如雷的掌聲期望我们有精彩的安可節目,第一次這麼感動得無法自己,直到我用忘了詞的英文拼湊表示「謝謝大家!希望大家有機會到台灣參觀訪問,並祝大家有個愉快的夜晚。」隨即大批觀眾的相機,蜂擁向前,閃光燈如夜晚閃爍的霓虹燈一樣令人炫目著迷,許多人衝到台上與我們合照,對表演的樂曲讚譽有加,並對台灣的傳統打擊樂器感到十分好奇,且提出許多關於台灣揚琴的問題,我们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CWA主席---維多莉亞(Viktoria Herencsar )也激動得透過麥克風表達這是她成立大會十六年來最精彩、最具文化藝術的表演,表明希望下一次大會能在台灣舉行,並希望我们安排一首明天閉幕典禮晚會的演出。台灣揚琴在一夜間揚名,台灣揚琴與中國揚琴也在一夕間成為眾人談論的焦點話題。
一夕名揚 第二天小鎮的報紙登出我們台灣南華大學昨天精采演出的情形,走在路上許多小鎮的居民熱情的與我们打招呼。至會場,我们拿出張文正演奏的傳統揚琴CD二十五張、南華大學雅樂團DVD十五張、二十個中國結的古錢吊飾與十罐台灣茶葉販售,不一會兒功夫,只賸下七張CD、五罐茶葉和六個中國結,鈺玲一邊彈著丟丟銅仔、我一邊介紹全世界唯一的鋁馬子揚琴,庭威、子玄負責包裝CD,喜悅的表情寫在大家的臉上,蠻有成就感的。今天原本想讓大家輕鬆一下,可是想到晚上還有閉幕家依然上緊發條待命,不因昨晚的演出而自滿,反而更戰戰兢兢的準備今晚的演出。與會演出,大各國代表、小鎮部份居民都出席這場難得的盛會,熱情的觀眾坐滿了整個會場,讓這場閉幕大會增添了許多人氣。有了昨天的經驗,台灣揚琴一出場,觀眾隨即拿出攝影機錄下我们的表演,鼓聲、琴聲、和著庭威的民族舞蹈,末段再加上台灣民謠「丟丟銅仔」好不精彩最後一首樂曲全體演出人員同台演出,五十幾台大小不一的揚琴,一起演奏著德國民謠、歐巴奧馬高的朋友歌,突破溝通語言的障礙,每個人都將心靈中的揚琴樂音化成彼此溝通的語言,熱熱鬧鬧的在晚會演出中畫下休止符,大家才如釋重負的走下舞台與觀眾合影,留下難能可貴的鏡頭,我们終於成功的 完成這次艱難的任務。
任重道遠
七日參觀小近郊鎮的名盛古蹟。雖然宜欣行動不方便,但我堅持五個人誰都不能從中缺席,團結合作的精神讓我们成為其他會員學習的榜樣,也因此大家開開心心的登山步行遊林德霍夫堡王宮、乘坐滑雪攬車登上 1873 公尺的高山,還幫助美國一對與會老夫妻步行下山,其中最辛苦的是庭威和鈺玲,無論何時他们都是第一個站出來搬行裏、樂器、推輪椅,而身為老師的我,只能做一些跑腿和簡單翻譯的工作。對他们而言,這是一次很棒的出國經驗,代表國家出征的最高榮譽;對我來說,這是一生中最辛苦的演出,沒有任何支助下完成的表演,非常艱困的任務。回國後,身體也因過度勞累抗議的休息一個星期,想到曾子說:「任重而道遠,死而後矣!」即是現今躺在病床上的我最佳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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