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在野黨

 本文於6/4, 2005同時發佈於

http://spaces.msn.com/members/wcwang/

        幾週前我寫“連戰撒下了一把種子”，最早發佈於MSN的部落格，隔天即有一位網友留言“嗆聲”，問我連戰為什麼要去大陸，卻不承認陳水扁為總統？“在野黨是和大陸的共產黨和解重要，還是跟台灣的執政黨和解重要？”我的回答是：和共產黨和解重要。理由很簡單，民主國家，在野黨可以用法律的方法和執政黨周旋，和解不是必要，也沒有急迫性；但是中共是拿著幾百枚飛彈對著台灣的，營造兩岸和解的氣氛，才真的能讓台灣的老百姓安心。對於後者，連戰出訪後所獲得的高評價已經說明了一切，而這裡我想談的，是在一個民主國家裡，真正的在野黨應該是什麼樣子。

        兩千年總統大選時，民進黨做了一支廣告，說應該讓民進黨上台，國民黨去做在野黨，為什麼呢？“因為國民黨執政那麼久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都知道，所以一定可以作一個最好的在野黨”。結果，國民黨真的下了台，但是大概全台灣的人都沒想到，就用最起碼的標準來看，國民黨當在野黨，跟民進黨當執政黨一樣，通通不及格。民進黨作不好執政黨，理由很簡單，它根本沒有準備好，這個勝利來得太意外了，以致於首次組閣，連行政院長的人都提不出來。五年以還，民進黨是有進步，還是更爛了？我想不必在這裡討論，一方面這不是本文的重點，再來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下次選舉會不會再政黨輪替，就是最好的裁判。 

對啦！政黨輪替，在民主國家裡，政黨輪替是個常態，所以說國民黨過去五十年的執政（如果從北伐成功算起，就七十年了），是不正常的，這種長期執政不只讓執政黨會無可避免的腐化，而且使得它根本不知道在野黨是個什麼玩意兒。過去的民社、青年兩黨，當在野黨居然還領國民黨的錢，自是“花瓶”無疑。不過後來的民進黨可厲害了，從街頭打到議會，衝撞了十八年，居然把政權給搶到了！既然是民主選舉，國民黨只能摸摸鼻子，乖乖下台當在野黨，可問題是國民黨太老了，老到連學怎麼衝，怎麼撞都不會。這代表了那支廣告裡的“邏輯命題”不成立：國民黨是了解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但不代表它懂得作一個好的在野黨。

        那麼，什麼是好的野黨？在野黨的英文是opposite party，opposite是對立的意思，雖然沒有很強烈反對的(contrary或contradictory)意味，但至少是跟執政黨不合作，站在對立面的，所以叫做反對黨也不為過。西元兩千年國民黨淪為在野黨，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經驗。當年國民黨被共產黨打得落荒而逃，在台灣這五十年來唯一的治國哲學就是“安定！安定！安定！”在安定的前提下，金融要管，報紙要管，入出境要管，連稻米都要管！深怕一個風吹草動，台灣就“不保”了！最荒謬的是，國民黨把政權丟了，居然還一天到晚的“以天下蒼生為念”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真不知道現在是誰在當家？當然，有這種偉大胸襟也不能說錯，只是太笨了。一個有志氣──當然也要有實力──的在野黨，目標何在？當然是要執政，沒第二句話。把國家搞好，是執政黨的責任，一個在野黨天天借箸代籌，根本就是迷失了方向，還會有什麼著力點？民進黨上台的初期，常常說：“人才是國家的”，要拉國民黨的人入政府。奇怪了，柯林頓上台的時候，有哪一個共和黨的官員留任了？小布希“王子復仇”後，民主黨人不也一一捲鋪蓋走路？你沒有人才，就沒資格執政，要用黨外的人，就請他先脫離原來的政黨。或曰：過去國民黨一黨獨大，把人才全霸佔了。這話不通，果真如此，民進黨怎麼會打敗國民黨的？國民黨爛，人才卻很好？有這種道理嗎？ 

        當然，在野黨不能為反對而反對，但起碼不合作的立場要鮮明。民主國家裡，監督和反對是在野黨的天職，倘若執政黨的政策和在野黨不同，人民支持前者，那在野黨沒話說；支持後者，那在野黨當然要反對，反對到執政黨妥協為止。只要這個國家的民主夠穩固，不會有什麼危機的。就比如總預算案吧，如果查一下這幾年立法院對政府總預算案刪減的百分比，你會發現低到無法相信在野黨有盡什麼監督之責。反觀美國過去十幾年，有好幾次國會就是不肯通過預算，搞得國家公園也得關了，公務員辦公室都要斷電了，最後怎麼辦？總統乖乖的跟國會妥協。不要忘了，在野黨的終極目標，是要把執政黨拉下馬，在人民支持的前提下，造執政黨的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否則你一天到晚體諒執政當局，幫忙它運轉國家，哪裡會有翻身執政的一天？

嚴格說起來，在野黨也不是不能跟執政黨合作，有兩種情形：當國家面臨了戰爭或是災難的危機，總統有權發佈緊急處分，這時候朝野上下當然要團結一致，在野黨應該完全信賴執政當局，充分配合，以求整個國家渡過難關，然而這是特例，危機過後自應恢復常態。如果沒有這種危機，而執政黨不具多數卻又希望在野黨能合作，唯有釋出資源，邀請在野黨參加政府。歐洲有許多的國家都是數黨聯合執政，部長位子按比例分配，以色列甚至是兩大黨一起執政，兩黨黨魁輪流擔任總理和外長。這其實是民主政治的基本常識，因為唯有這樣，國家機器才能運轉無誤。或以為這是政治分贓，謬矣，政治是講究實力的，大家坐下來談，攤開來講，公開分配權力，白紙黑字寫下來，有什麼不好意思？所以宋楚瑜現在面臨的困境，是絲毫不值得同情的，誰要你扭扭捏捏，說什麼不要權力？誰要你跟陳水扁闢室密談，到後來人家放個冷箭，你跳到黃河都洗不清？更重要的，分配權力的前提是要能真誠合作，宋之前不是沒被騙過，也不是沒人勸過，再上當，除了嘴硬還能怎麼辦？

政黨輪替後五年來，國家搞成這個樣子，執政黨的無能當然要負罪大的責任，但是在野黨也應該被譴責，不是譴責你們不跟執政當局合作，而是譴責你們為什麼不去按照民主政治的基本原則，逼使執政黨就範，而坐視國家向下沈淪？最丟人的是，在野黨在國會還是多數，只要團結一致，“鐵板一塊”，別的不要幹，就擋下總預算，執政黨能不妥協嗎？什麼？國家會停擺？那是在野黨的責任嗎？面對一個不講理的執政黨，在野黨要負什麼責？現在謝長廷講和解共生了，當年民進黨當在野黨，什麼時候有過國會多數？什麼時候跟執政當局和解共生過？在野的民進黨，上街頭示威遊行，在議會對抗多數暴力，什麼時候幫執政黨，幫這個國家想過？別誤會以為我在譴責民進黨，當時的民進黨，是最盡責任的在野黨，台灣的民主成果，是眾人的努力，是執政當局有心改革，但是如果沒有民進黨的衝撞，就不會有今日的成就，歷史不會抹煞當年在野黨的功勞，人民也給了它最好的回饋──給了它執政的機會！ 

未來三年，國民黨和親民黨能不能扮演好在野黨的角色？持平而論，現在看來多少有一點進步，但是面對這樣一個無力治國，缺乏誠信，卻獨霸又濫用資源的執政當局，在野黨一定要更加剽悍，除了徹底放棄和執政黨合作的迷夢，擋下荒謬的監察院人事案和特別預算軍購案，關閉協商大門等等這些消極作為之外，更應該在人民支持的前提下，以國會多數通過法案，逼迫執政黨執行，並且以總預算案為主戰場，把什麼特支費、公關費、顧問費、回饋金，乃至於國策顧問資政等等，通通刪掉。執政黨不能平衡收支，在野黨幫你打消赤字，要再提高舉債上限，不准！執政黨要調高不須經立法院通過的營業稅，那在野黨就自行通過提高免稅額度，幫老百姓減稅。什麼，這樣執政黨幹不下去？廢話，在野黨就是要讓執政黨幹不下去，才能翻身呀！

沒錯，民進黨真幹不下去，就在2008政黨輪替好了，民進黨這些年執政，亂七八糟的事也不遑多讓，何況從歷史裡，我們已經知道了，民進黨一定可以作一個最好的在野黨。

田英奇

wcwang54@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