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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24 09:19:06瀏覽1405|回應2|推薦7 | |
當初Roberto說要去義大利的Friuli,只因為這名字念起來有趣,我則是因為聽說兩千年前將這個地區併入羅馬帝國的是凱撒大帝,留有很多古羅馬遺跡,當時因為看HBO的電視影集”羅馬”,對古羅馬的故事迷得不得了,所以便一口答應。頭兩天住在Cortina,窗戶外就是兩千年前羅馬大軍駐紮過的Dolomit山壯麗的山景,兩天後到了奧地利阿爾卑斯山腰上秀麗的小農莊,Roberto一路上啍著Sound of music的主題曲,想像自己是茱莉安德魯斯從翠綠的山坡上奔下來,Roberto可沒有茱莉亞的姿色或歌藝,破囉嗓加上微突的肚皮,引起不少在山坡上用餐的乳牛的側目。路上經過羅馬帝國在四世紀時,在阿爾卑斯山腳設立的屯墾區遺址,也很滿意,正在讚揚Roberto這次行程設計頗具巧思的時候,我們來到了Udine。 一路塞車進Udine市區的時候,我跟Roberto原本高昂的情緒都忍不住一沈。為了報導威尼斯影展,我之前己經在威尼斯待了兩個星期,威尼斯市區禁駛車輛,這兩天待在山區,待過的最大都市Cortina 人口不到五千人,走在路上只怕看不到人,早己忘了塞車的感覺。兩相落差,再加上進Udine的110號公路兩旁,羅列的不是奧迪汔車的大型秀場,就是打著義大利文招牌的麥當勞,甚至還有一家名叫紐約客的服飾大賣場,義大利人想要穿的像美國人己經夠糟了,加上門口種了一棵粉紅色的塑膠椰子樹,預感不大好。進了市區,果然不出所料,有各種無聊的歐洲都市的特徵,路不大不小,不夠小到像威尼斯小巷,每轉一個彎都有驚喜,又沒有大到像巴黎香榭里道的氣魄,只剛好大小,讓車子塞在車陣裡像烏龜一樣緩慢前進,好在旅館不是太難找,只在市中心的圓環多轉個兩圈就找到正確的指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四十歲出頭的旅館老闆不說英語,我跟Roberto兩人拼湊著旅途上學來的一點點義大利文,Roberto的爛西班牙文,加上我的手語,竟然溝通的不錯,老闆挺有慧根。這次在義大利待了三個多星期,對義大利人其實有另一層認識。在美國的義大利裔美國人,以熱情聞名,我每次採訪時,若碰到義大利裔,就知道搞定,他們不但熱心回答你的問題,結尾總是邀你有空來家坐坐,要是老太太,還會拿一點義大利點心像cannoli之類的出來請你,最是貼心不過。但在義大利的義大利人全不是那麼回事。尤其是年輕女孩子,毫無耐性可言。在威尼斯時,我跟Roberto找到在參加威尼斯雙年展的台灣館,只有一個二十歲出頭的義大利小女孩看家,看完蔡明亮參展的電影作品是夢出來,視覺上還沒自黑暗中調整過來,Roberto沒注意踩到了她正在使用的電腦電源線,小女孩像彈簧一樣自座位彈起來,開始連珠炮的用義大利文罵人,還一手握拳,在另一個手掌上搥個不停,本來本能的說了抱歉的Roberto被她激動的態度也惹毛了,用英文回了兩句,小女孩更沒完沒了,義大利文源源不絕,這下連我也惹毛了,我指著地上,質問她為什麼電源線就橫跨地板,有人絆倒了受傷怎麼辦,而且接待態度為什麼這麼壞,台灣可是用這個來做外交的,但終於讓她閉嘴的是,我說我晚上跟你老板吃飯,要告訴你老板。這當然不是真的,只是小姐可能看我一張台灣臉,決定寧可信其有,這才解決了一場紛爭。我本來以為是威尼斯風氣比較傲慢,但在小小山城Cortina時,也有類似的經驗,在詢問台的小姐不喜歡回答問題,在餐廳明明點的是沙拉,來了盤麵條,我的結論是,義大利觀光局應該派人去台灣好好學學什麼是服務業。就是之前對服務業的經驗太差,Udine這個不會說英語的老闆成了個可人兒,我在電話上詢問如何上網,老板說不清楚,叫我稍等一下,我在電話上等了半天,結果房門響起敲門聲,老闆親自拿了一個說明書來,我當場感激涕零。總而言之,可人兒老闆成了我跟Roberto在Udine最好的朋友,雖然話說不上幾句,見面時我總是遞上一個溫暖的笑容,這在我們紐約可也是五星級的待遇了。 這天我跟Roberto早早就回到旅館,一來Udine有午休的習慣,從十二點半到三點之間無處可去,二來偷偷躺在大教堂的地板上,看完威尼斯文藝復興時期宗教畫大師giambattisa tiepolo 的天花板壁畫之後,實在也不知要去那裡,還不如回旅館補眠。可人兒老板看我跟Roberto一臉倖倖然的回來,知道我們嫌Udine無聊,櫃台上正好有一疊廣告紙,花花綠綠加上一個比基尼小姐,遠遠看還以為是桃園檳榔西施的廣告。老板抽了一張出來,硬塞給我,一邊說go go,go go。我口上敷衍幾句,心想你們udine在十八世紀之後就弄不出什麼花樣,能有什麼好東西。回到房間後,因為實在太無聊,我就隨手翻了兩下,原來我們正好碰上Udine的大節慶,市中心的公園裡,連續四天要舉行遊樂會之類的。我在紐約最討厭參加遊樂會,一來交通大堵塞,二來賣的東西幾乎都一樣,義大利香膓啦,漢堡啦,水煮玉米,現榨果汁啦,反正千篇一律。尤其有一次我帶著我的沙皮狗餛飩去,他竟然趁著我跟朋友講話的時候,尿在人家賣汽水的冰桶裡,旁邊一個白人太太,指著我跟餛飩罵得語無論次,我一看那冰桶梩,在一堆紅色的可口可樂跟綠色雪碧汽水之間,的確有一處冰塊呈異常的淡黃色,白人太太的證詞恐怕可信度很高。我也不知如何是好,拿了錢包出來,跟賣汽水的老板說我賠他一點錢好了。結果老板正忙著煎起司牛排三明治,忙得不可開交,一團煙霧中,朝冰桶看了一眼,就揮手叫我走人,我當然拔腿就走,自此之後,遠遠看到遊樂園,就繞道而行。我這麼厭惡遊樂園,怎麼可能飛了七八個小時來義大利還去,Udine再無聊也不可能這麼無聊吧?不到兩小時後,我跟Roberto己經抵達公園。 遊樂會顯然是Udine的年度大事,小小公園裡,擠了十來個帳篷,最中心的帳篷,有樂隊表演,一個主持人很激動的講著義大利文笑話,群眾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著傳出一些笑聲,周圍的帳篷大的可坐一兩百人,我特地擠過去看了一下,賣的是威尼斯區域傳統的炸魚,配上一塊鮮黃色的Polenta,玉米粉做的糕點,義大利人拿來當飯吃。炸魚還馬馬虎虎,在威尼斯吃多了,但那幾塊Polenta,炸的方方整整,裡面鮮黃,外皮一點點焦黃,聞起來還有淡淡的豬油及洋葱的香氣,目測來看,有彈性,但又不是太硬,正是Polenta的最佳口感,上面灑了一點點切碎的綠色扁葉荷蘭芹,非常的誘人。正在張望應該怎麼樣讓櫃台後的小男生,知道我要點菜,而且還要點到我真正要的東西時候,斜後方一個帳篷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這個帳篷比別的帳篷小的多,沒有座位,大家都點了拿到別處去吃,但排隊的人龍不比其他帳篷遜色,而且移動速度很慢,可是沒人想走的意思。我掂起腳尖看了一下,這下驚為天人。是烤乳豬。兩隻小豬橫掛在烤箱上,但烤箱是直立的,炭火與烤豬的背後,而不是放在烤豬的下方,比較像沙威馬的烤法,但用的是傳統的黑炭而不是電烤箱,光這一點就加十分。烤豬在烤箱預設的速度下,緩慢的轉著圈,不知己烤了多久,肚皮上一塊長方形區域,被劃了每格兩公分長寬的棋盤方格。但這兩隻烤豬顯然己經快完成了,兩隻豬都呈現微帶咖啡的金黃色,油皮發亮,但只略為滴油,也不出血水,自然是可以上桌了。我跟Roberto使了個眼色,他一看二話不說,馬上朝豬隻前進。Roberto自己是醫生,但不管多少醫學雜誌說紅肉有礙健康,Roberto始終獨鐘紅肉,他的理論來自醫學界對雞蛋的爭議,早年說不要吃蛋白,後來說不要吃蛋黃,隔了幾年又說要一起吃才均衡,Roberto相信過幾年,紅肉又可以鹹魚翻身,因為愛吃的人太多,一定有科學家戮力研究,幫紅肉回復名譽。 我跟Roberto走進時,才看到烤豬的底盤,除了接油之外,還鋪了一層削了皮的馬鈴薯,每個只有半個雞蛋大小,廚師先把馬鈴薯在一旁炸過之後,才放在烤箱下接豬油。剛剛的人龍就是在等炸馬鈴薯時形成的,如今馬鈴薯完成,速度就快得多。等的時候,一邊看烤豬一層一層被割下來,越等越心焦,生怕輪到我們的時候,最好吃的肚暔己經賣光了。偏偏我前面的老太太一個人就買了五分,我心裡暗罵好幾句。輪到我們的時候,Roberto買了個烤乳豬三明治,我買了個套餐,買的時候,Roberto偷捏了一下我的肚皮,這是我們的暗號,就是小心豬肉變人肉,我閃了下腰假裝沒注意。這乳豬看了二十分鐘才買到,下面那個滴滿豬油的馬鈴薯怎麼可以錯過,更何況,還配了當地才吃得到的紅酒醃蘿蔔,每樣至少得吃一口。最後付了十五塊歐元左右,Roberto的三明治三塊多,我的套餐十一塊多,在昂貴的歐洲,這一餐是吃的很平價了。兩人捧著食物,走到用餐區的路上,順便了買了杯紅酒,一搶到位子,Roberto還在張羅紙巾的時候,我己經忍不住切了一小塊連皮的豬肉先嚐嚐看,一入口,我腦中出現了料理鼠王裡,食評家吃到老鼠廚師料理時的驚嘆表情,這可能是我吃過最好的烤乳豬。 皮烤的焦脆,一咬即散,不像有些乳豬皮咬到面頰肉都酸了還要喝一點紅酒才沖得下去。油脂的部分,柔軟但略帶彈性,最重要的是,一點不感油膩,與豬皮的脆正好互相輝映。肉的部分更是難得,與我們中式的烤乳豬的肉色較白不同,這盤乳豬肉呈較深的粉紅色,肉質多汁,口感適中不說,最難得的是廚師醃肉的功夫非常道地,每一口都滋味十足,炸的鬆軟燙口的馬鈴薯浸了豬油,很難失敗,最後配的紅酒醃蘿蔔,正好消消豬肉的油膩,Roberto隨手買的一杯紅酒,也非常成功,Friuli本來是義大利產酒名地,這杯Pinot果香較強,本來是我喜歡的風味,又是一個驚喜。 回到旅館來,我把可人兒老闆大大讚揚了一番,還把我珍藏的複郁牛肉乾拿一小包出來送他。細談之下,才知Friuli這個省分夾在奧地利,匈牙利,斯洛維尼亞及克羅埃西亞這些東歐國家之間,因而展現與義大利其他地區完全不同的料理風格,北部山區尤其雨水豐沛,形成阿爾卑斯山腰上茵綠的草原,畜牧業因而特別發達。距離udine不到一小時車程的Carnia,出產的豬肉尤其是大名牌,農家裡自己畜養幾隻牛豬還是當地很尋常的景象。逢年過節要殺豬的時候,當地得先舉行隆重的儀式,當天吃不完的豬肉便拿來做各式各樣的火腿,內臟拿來做香腸,一點也不浪費,Carnia出品的prosciutto火腿除了用古法醃製之外,煙燻過程也很講究,得用山毛櫸木,杜松和土產的莓子來燻。可人兒老板聊得興起,突然告退到廚房,幾分鐘之後,珍而重之的拿了一盤削得極薄的火腿出來,旁邊帶著幾根義大利餐廳裡常見的長條餅乾。我一看原來正是prosciutto。prosciutto因為價格昂貴,切的厚度剛好又很重要,下刀一定要精準,學問很多,在很多歐洲高級餐廳裡,削火腿是個專業,像薦酒師一樣,要專人來做,雖然屬於高級食品,但在美國也很常見,看我沒有露出驚嘆的表情,可人兒老板很不服氣,叫了侄兒來翻譯。原來這prosciutto不是一般的proscitto,屬”de San Daniele”等級。De San Daniele也位於阿爾卑斯區較低的山丘上,但仍屬於冰河區,面對Tagliamento河,北邊阿爾卑斯山吹下來的冷風,與南部亞得里亞海吹上來的暖風,配上Tagliamento河水的濕度,形成一個完美的風乾環境,在羅馬帝國之前,當地的塞爾特人己經學會用這個天然的氣流來風乾火腿,做出來的prosciutto乾度最適中。我嚐了一口果然印象非常深刻,濃郁的火腿香氣是不用說了,口感略帶彈性潤滑,與一般proscitto的單純乾硬,果然大為不同,精瘦的部分有時會出現少許顆粒,本以為是鹽粒,可人兒老板解釋之後才知是風乾過程中形成的蛋白質結晶。可人兒老闆開了一瓶白酒來搭配,白酒的清爽與proscitto的鹹味也搭得極佳。接下來在Udine的幾天裡,我們試過了牛膝關節做的牛膠涷,跟我們的豬皮涷有些類似,但我們澆麻油,大蒜葱末,義大利人加橄欖油洋葱及荷蘭芹,另有風味。當地很有名的Gnocchi 其實有點像麵肐褡,但老板別具匠心,以南瓜混了麵粉來做,最後放一點起司粉,也是一絕。但離開 Udine時,最讓我念念不忘的還是在遊樂園裡無心吃到的烤乳豬。有這幾口烤乳豬,Udine己是不需此行。聽說凱撒大帝的醫生對凱撒大帝的建議是:吃到五分飽就要離開餐桌,但有這道烤乳豬擺在餐桌上,我就不信凱撒大帝可以捨得只吃個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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