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祭

珀林於2006/3/24(1211字)

「我不能收容妳的心。」

「為什麼？ 我只願意把她獻給你！」

「我不能收容妳的心，因為那是妳的心，只有妳知道該怎麼愛她，該怎麼保護她。 妳千萬要把心收好喔，不要隨便把她獻給任何人，否則妳會變得很容易受傷！」

那天夜裡，小真又夢到記憶中那個永遠不會被自己遺忘的人影。

記憶中那個俊美的形體，已在無數次的黑白夢境裡被漸漸的淡化，淡化成一抹淺淺的無可奈何的蒼白笑意。 是不捨，是心疼，也是離別… 十五歲的差距，巨大的像是祭台上的火光所投下的陰影。

雖然人在夢裡，現實裡的小真總是會突然感到一陣心碎，感覺到夢中的自己的臉龐滑過一股冰涼的絕望 …

每次分手，小真就會夢見國中時的老師，夢見那個轉身離去的高大背影。 背景是藍色天空下一株只餘殘雪的白櫻，在老師的人影消失之後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吹動，終於一次灑下櫻花樹上最後的訣別的淚滴。

如果美人魚的眼淚是珍珠，那麼一個十四歲少女初戀的眼淚應該是白色的櫻花雨… 那麼矇懂，那麼輕盈，那麼不食人間煙火，不知道愛情原來只是一種歡喜哀愁如同生死不斷輪迴的遊戲。

每次分手後從夢裡醒來，小真總會背著相機，上山尋訪白櫻的蹤跡。 奇怪的是，小真每次的戀情都仿若一個短暫的花季，從墜入情網到黯然分手，全部完成於櫻花盛放又凋零的春天。

她的一個朋友曾經這麼說過：「對於愛情，小真彷彿有一種櫻花的習性，總是忍不住要在春天綻放，然後，再決訣一般盡情的凋零。」 小真的眾多前男友們，對於小真瞬間迸發的熱情總是戀戀難忘，然而，對於分手的理由，卻沒有一個人能清楚說得出原因。

小真自己也不明白，她覺得自己好像染了某種怪病，只要到了櫻花含苞的季節，她就會忍不住瘋狂的愛上誰，像是獻祭一般的奉獻出自己，然而，短短一個花季過完了，她的瘋狂就會突然痊癒。

縱然那些男人依依不捨，小真卻絕不回頭，也從不受傷。

靜靜走在晚春的山林，小真尋訪著記憶裡的櫻花雨，然而，每次她總是遲了那麼一步，總是不見任何純潔櫻雪，只見滿天黑色枝枒，像是祭壇上頭燒剩的柴火，那麼冷，那麼冰。

面對花落人散的淒清，小真忍不住心想：「為什麼我的愛情，一生只有那麼一次美麗的櫻花雨？」

「如果祭壇上頭獻祭的不是自己的真心，那麼即使寬容如神明，也無法悅納那巨大的空虛。」她的內心忽然有個聲音這麼說。

小真恍然明白，自己的心房裡根本沒有心，那顆心早已獻祭給當年那個藍色的人影。 雖然當年老師說他不能收容她的心，可是，他還是不小心把她整個心都帶走了，從來沒有歸還。 怪不得小真談戀愛從來不受傷，原來，小真是個沒有心的人；原來小真所獻祭給花季的愛情，不是那顆晶瑩透明的心，而是青春的肉體，表面的美麗。

小真突然微笑起來，枝頭搖擺，春風輕輕，因為她想起老師曾經教給她的，徐志摩的詩句…

「我將於茫茫人海中，尋我唯一知己。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小真的怪病終於痊癒。 終其一生，小真再也不曾愛上過任何人，她的心，已然幸福的活在十四歲那年的春天，活在一個暖暖的手心裡。

真愛，一生一次，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