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這兒已經十一年了﹐若在加上之前兩年在法國的時光﹐那我也離鄉十三年了。當初離鄉時﹐認為兩年之後﹐我會再回台灣﹐並不覺得兩年有多長。誰知道竟然被人訂走, 跑到這個鳥不生蛋﹐專下大雪的地方定居。到了這兒﹐就死心眼地認定了我終將老死於此﹐還是快快地學語文﹐考駕照﹐儘快融入這個社會再說。當然啦﹐世事難料﹐未來會是什麼樣子誰也說不準﹐但是嫁了雞就隨雞了。

適應上有問題嗎﹖除了討厭暗暗冷冷的冬天外﹐也還好。我在台灣時就是宅女﹐到了法國還是宅女一枚﹐除了工作外﹐不太出大門一步﹐不是睡覺補眠就是看電視和看書。那時知道時間一到要走人﹐所以家具和電器產品都不敢多買。就連電視也挑小的十四吋買﹐不然我一個人搬不動, 連收音機都不想買, 還是當時的男友,現在的先生送我的。那時雖沒掛在網上這種事﹐我就已經是知名宅女了。到了瑞典﹐我又變身成了學生﹐學了一陣子的瑞典文﹐一年後就去考駕照(外國駕照只能在這兒用一年。)唸完書之後專心在家當媽媽﹐哺育米亞。雖然不是太宅﹐但日子就這樣在平淡中過去了。 

不會想台灣的家嗎﹖當然會﹐會回台灣就是因為還牽掛著家人。每年回家一趟﹐每次三四個星期。我想我每年和我媽相處的時間﹐比許多住在台灣的女兒還要久。(當然這也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回到娘家還要娘去張羅三餐給你吃﹐其實很不孝。)

像我這種外籍太太(叫外籍新娘未免太好笑了﹐叫老娘又太委屈自己)﹐在此間著實不少。我想和台灣的外籍太太比例應該差不多。有一部份的人就和我一樣﹐早早認命﹐趕緊認清事實﹐就此落地生根。

但是有一部份的外籍太太一直在努力適應中卻總是適應不良。還有一部份的外籍太太更慘﹐她們從沒喜歡過這兒﹐自覺自己在這兒｢坐牢｣﹐被判的還是｢無期徒刑｣﹐這樣﹐要叫自己去適應｢牢房｣﹐當然是很難了。碰到那種｢一直在努力適應中卻總是適應不良｣的太太會讓我同情她﹐碰上了覺得｢自己在坐監｣的太太﹐就很讓人無言了。

一個朋友人長得真的很標緻﹐(她是我在這兒見過長得最天生麗質的中國太太了﹐相貌和身材都好到可以當模特兒。如果她化起妝來的話﹐我想志玲妹妹就多了個強勁對手了。)不料命運不濟﹐嫁到這兒後才知道所託非人﹐生了一個孩子後離婚了﹐帶著孩子住在這兒。其間也交過幾個男友﹐但是皆非善類型﹐不能倚靠終身﹐所以目前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帶著兒子一起過日子。她就是典型覺得自己在這坐監的人﹐在這兒的日子過得痛苦無比。我說她既然活在這兒這麼痛苦﹐不如回中國去過活吧﹖反正她沒有太大的負擔﹐就一個年紀還不是很大的兒子罷了。她雖然覺得自己在坐監﹐理智上還是很清醒﹐｢回中國﹐我兒子那個破中文哪能跟得上國內的水平﹖｣的確是不能﹐但是辛苦個兩年應該還是可以追上的。不過看她兒子｢西化｣的程度﹐要回中國定居念書大概是十萬個不願意。那麼﹐也就只好請當媽媽的繼續｢坐無期監｣了。

另外一個菲律賓太太的遭遇也常讓我深思。她出身於典型菲律賓窮苦家庭﹐有五個姐姐一個哥哥。她有三個姐姐｢外銷｣到美國﹐馬來西亞和日本。兩個姐姐住在菲律賓。她的瑞典裔先生到菲律賓旅遊時順便相親﹐看中了她。那時他已經和兩個女人生了三個孩子﹐但並沒有和孩子住在一起﹐也沒結過婚。當初他也很誠實地把一切事實都說了。這位菲律賓朋友和他對上了眼﹐趕著三天內過門﹐然後申請到瑞典來。當初是這位菲律賓朋友堅持在菲律賓國內的教堂結婚。因為依據菲律賓的天主教教規她們是不允許離婚的。朋友到了瑞典後非常地勤奮工作﹐適應力很強。但是後來她的先生事業失敗﹐他們被迫賣屋搬到別的城市居住。過了兩年再見到她時﹐她說她一人兼三份工作﹐累得像條狗。因為先生有案底﹐欠了政府很多稅金﹐所以先生即使賺得再多錢﹐都得付還政府。我看她那兩年老得很快﹐日子應該不太好過。

又過一年不到就聽說她把孩子帶回菲律賓去住﹐一住半年﹐並在那兒告訴她先生她們不回瑞典了﹐她要申請離婚。她先生也因為有案底﹐不能出國去找她們母女倆﹐只能任由她們滯留在菲律賓, 自己在瑞典乾跺腳。

又過了兩年她打了電話給我﹐說她又搬回這個城鎮了, 大概在菲律賓的日子也不好過吧, 還是又回到這個讓她傷心的國家。我們見了一面﹐她人看起來更滄桑了﹐一點也不復當年剛到這兒時雙十年華的天真模樣。她女兒目前和爸爸住﹐因為女兒不想跟她﹐而她也覺得女兒跟著爸爸會過得好一點。

對別人的境遇﹐自己未置身其中﹐很難評斷誰對誰錯﹐也沒資格去批評。就像另一個離了婚的台籍朋友說的｢我們這種失婚太太的心情﹐你們那種婚姻美滿的﹐沒辦法了解啦。｣只是每當我想到這個朋友的時候﹐總是惆悵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