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到古董拍賣店領貨﹐其中有個很古典的櫃子。櫃子有三個抽屜﹐通常古董拍賣店在展示時抽屜就應該是空的了。但是這個櫃子的第一個抽屜因為沒有鑰匙打開﹐所以他們就忘了吧。當我拿鑰匙試著打開時﹐發現滿滿一抽屜都是東西。裡面有報廢的駕照﹐老相本﹐沒用完的郵票﹐耶誕節用的燈......。不過沒現金也沒股票就是。其中有一本小小的記事簿﹐是這裡的老人常拿來寫購物單的那種﹐寫得滿滿地一整本。我因為好奇﹐就坐下來唸了起來。因為已先看過相簿的關係﹐我已知道這個櫃子的前一個主人是一對老夫婦。在唸了第一頁之後﹐才知道原來這是老先生在生命的最後幾年寫的日記本呢。時間大概是最近這兩三年的六月到十月﹐日記上並沒有清楚地寫出來﹐從此看得出來老先生之前並沒有寫日記的習慣。剛開始每一頁都寫滿了對剛剛過世的太太的思念﹐寫了對生活的寂寞感﹐以及過去兩人在一起的種種。有的時候﹐有家人或朋友會帶他一起出門開車逛逛﹐那這一天就會讓他高興好久。在筆墨之間讓人感到一個獨居老人深深的寂寞。那種一個人的寂寞﹐沒有伴可以聊的寂寞﹐即使是在最溫暖的夏季﹐也讓人感到無比蕭瑟。

那種心情不就是我公公現在的心情寫照嗎﹖自從婆婆走後﹐就只剩下公公一個人住在公寓裡。空蕩蕩的房子裡﹐聽不到如往常的兩人拌嘴。現在我們仍然照舊在星期六去公公家喝咖啡﹐小坐幾個小時。Calle有時要載貨給客人時也會邀他父親一起前往。但那到底是一星期中的一小部份。大部份的時間﹐他都得一個人獨自打發時間﹐他一定也很寂寞吧﹖前一陣子每次去那兒喝咖啡時﹐公公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哭了起來。我們知道他真的很想念婆婆。最近這一個月就不再這樣情緒化了。他已經﹐把對婆婆的思念﹐鎖在心中了。

自從婆婆一走﹐公公有了一個比較有趣的改變。公公比以前更愛和我們聊過去的事。所有的事他都可以娓娓道來﹐還不只說一兩次﹐他可以每次我們見面時再說一次。Calle打電話給他時﹐他也會把一件極普通的日常事詳盡地道來。以前若是Calle頭髮太長﹐鬍子不刮﹐總會被他媽媽唸上一句﹐現在這就成了公公的事了。Calle有時會苦笑地說他爸爸變得越來越像他媽了。不過我們會彼此鼓勵對方：｢聽吧﹐以後就是要聽也聽不到了。｣

看到這本手札﹐也讓我更警惕。在老人家還健在的時候﹐一定要常常抽空陪陪他們。我沒辦法常在自己的爸媽身旁﹐那麼就把公公當親生父親對待吧。就像以前外婆也是常年住在我們家讓爸媽奉養的。爸爸很年輕時爺爺奶奶就過世了。媽媽要把年老的外婆接過來照顧時﹐爸爸也欣然同意。並如人子一樣地孝敬她老人家。外婆在過世的前幾年已有老人失智的現象﹐從不喝酒的她還會半夜偷偷起床喝爸爸的酒哩。外婆喝了酒後臉頰紅通通的樣子﹐以及被爸媽逮到時那個憨憨可愛﹐不好意思的表情﹐是我至今還深記腦海的畫面。

爸爸在奉養外婆時的心情﹐我想現在的我可以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