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2-6

今天半夜三點左右﹐公公打了電話給我們﹐說婆婆的情況不太好。Calle馬上打了電話要救護車來。我換上衣服送了Calle去公公家﹐再回家和米亞窩在一塊兒。早上七點多Calle打電話來告訴我們婆婆的情況﹐她的病情惡化得很快﹐呼吸已有問題﹐但要照光之後才知道問題所在。早上十點多Calle又打電話來說醫生要馬上開刀﹐因為婆婆的腸有壞死現象﹐引起了細菌感染﹐而且血管破裂﹐大量失血。他在十一點左右在婆婆送入手術室後自己搭計程車回到公公家。和公公談了好一會後﹐再打電話要我去載他。

下午兩點他打了電話問醫院﹐醫院還沒辦法給他任何的消息呢。四點再打去﹐他們才說婆婆三點才剛開刀﹐還沒有進一步的消息。

五點Calle吃過一點東西後又去公公家陪著公公。公公這時已不再接聽電話﹐把自己鎖在濃濃的傷痛中了。

公公說星期六時婆婆就已經肚疼得很﹐本來有朋友要來喝茶的﹐他們打了電話和朋友說明沒辦法待客。公公在下午時就想打電話給Calle﹐但婆婆不讓他打﹐以為可以撐得過去。在醫院時只有Calle陪在他的母親身邊﹐他說婆婆的情況雖然惡化得很嚴重﹐但神智是很清楚的。

六點時Calle從公公家打了電話告訴我說醫院已開完刀﹐情況不好﹐但還有一點希望。我問我們是否可以去看她﹐Calle說爸爸不願意去﹐他也不想去見媽媽全身插管的樣子。 Calle在開車回家的路上又收到執刀醫生的電話﹐這個醫生很直接地說婆婆大概是撐不過今晚了。Calle回來時告訴我這件事﹐我說我想去看婆婆最後一面。Calle又打了電話給公公﹐這次公公也同意去看婆婆了。我們全家坐上車到醫院去。因為醫院大門要關了﹐所以我們得從急診處進去﹐走著像螞蟻窩一樣彎彎曲曲的地道﹐找到了加護病房區。醫護人員告訴我們現在病房裡有三個病人﹐為了不打擾其他的病人﹐我們得兩個兩個地進去看婆婆。Calle和公公先進去﹐我和米亞留在親屬室等待。兩分鐘不到﹐Calle就紅著眼睛出來了。換了我進去﹐我進了門看到婆婆﹐全身都插滿了管子﹐公公傾身握著婆婆的手﹐不住地流淚。我輕輕摸著婆婆安詳的臉頰﹐告訴她我們來見她了。公公說婆婆的手好冷呀﹗我也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安慰他。我出了加護病房﹐要米亞也向她奶奶問好﹐我就和Calle坐在外面等。米亞見了奶奶﹐握著她的手向她說｢奶奶我愛妳｣﹐說了三次。護士告訴米亞﹐奶奶有聽到米亞的聲音。護士也給了米亞一個很精致的泰迪熊﹐米亞和護士一起出來後﹐護士說公公要Calle再進去一次﹐ Calle進去後和他父親和婆婆道別。然後我們就出了醫院﹐回到了爺爺家。一路上我不斷地淌淚﹐深怕哭出聲來。而公公則是不停地哽咽。Calle不敢哭﹐也是怕自己哭出來後讓父親更難過。Calle本想留在父親家陪著父親的﹐但公公不願意。我們在爺爺家待了一陣子才再回家。

2009-12-07

爺爺和Calle一夜都不成眠。Calle在早上八點多去見父親。醫生又來了電話說婆婆快撐不下去了﹐要是我們要去看她最後一面就要趁現在。Calle和公公又趕過去和她見上最後一面。醫生說等時機到了﹐他們就要拔管讓她好好地走了。我十一點回到家﹐Calle和公公正在抱頭大哭。Calle說婆婆已經在十點半左右過去了。Calle知道父親待在自己的家一定會悲痛不已﹐所以要父親在我們家休息。我們聊了一回﹐哭了一回﹐又聊了一回。Calle也到庭院中升起了國旗﹐國旗在離頂三分之一的地方停下來﹐告訴大家這兒有人過世了。到了一點多我去學校接米亞回家。看見米亞時告訴她奶奶已經在今早過世了。米亞在車上大哭。我告訴她要哭就哭吧﹐這是我們可以做的。但是待會兒見到爺爺就別難過了﹐陪爺爺玩一玩﹐讓爺爺暫時忘記了悲傷吧。米亞一回到家就拿出樂高積木要爺爺和她一起玩兒。我則去準備咖啡和三明治﹐因為這兩個男生都不吃不喝很久了。爺爺也很盡心地和米亞玩﹐暫時暫時地忘記了喪妻之痛。

婆婆和公公結縭五十七年﹐幾乎沒有分開過一天。如今天人一別﹐公公的傷痛就不必說了。

2009-12-8

公公和Calle早上去見了殯儀社的人﹐一起討論婆婆的後事。老人家早就自己決定後事的一切細節﹐所以料理起來並不難。喪禮訂於下星期二12月15日下午。這星期四訃聞就會登報了。婆婆和公公都不是信仰宗教很虔誠的人﹐也不想留給後人太多的麻煩﹐所以就不願立墓碑﹐只想火化後將骨灰埋在教堂前的｢紀念園區｣就好了。所以我們都遵守他們的意願如此做。

前一天我已先打電話告訴二姐這件事﹐並請她幫婆婆助唸。我自己也念了往生咒助唸﹐但我根本沒有唸經的經驗﹐只希望多少可以幫婆婆送一段路。今天媽媽也打了電話來﹐問我是哪一天出殯。如果時間來得及﹐她想要弟弟過來這兒幫忙。我告訴媽媽一切有殯儀社的人代為處理﹐並不需要動用到人手﹐實在不需要弟弟為了這件事過來一趟。媽媽還是怕我這個當媳婦的失禮。她哪知道公婆根本就不在乎這種人情事故呢?

2009-12-9

今天牧師和公公及Calle約好見面好談一談喪禮的細節。明天早上十點教堂會開始敲鐘。婆婆過世得很匆促﹐我們一方面慶幸她沒受到太多的苦﹐一方面又很不能接受她人已不在的事實。尤其是公公﹐他是一個豁達的老人﹐知道每個人都要走到這一步﹐但是在家裡觸景生情﹐對他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婆婆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一個高齡九十的姐姐﹐這個阿姨早在好幾年前就失智﹐住在安養院裡。婆婆家的人有這種失智的遺傳﹐連婆婆的母親也在過世前好幾年就失智了。每次聊起了她﹐婆婆全家總是唏噓不已。如果婆婆不是因為有公公的照料和相伴﹐我們知道她也會有失智之虞。因此雖然婆婆這次急病過世﹐但神智到最後一刻都是清醒的﹐讓我們有了一個美麗的記憶。照中國人說的﹐這是這輩子或上輩子積的德吧。

2009-12-10

今天是諾貝爾獎的頒獎典禮。往常這天婆婆總是會打電話告訴我﹐今晚電視會直播頒獎典禮及晚宴的實況。對婆婆而言﹐在她們買了電視後﹐這一天總是很特殊的。公公婆婆一生都很辛勞地工作﹐一直到他們退休後才有錢買得起電視(很難相信吧﹖但是他們都寧可把錢花在更重要的地方。)

今年﹐沒有人會興沖沖地打電話來﹐要我有空開電視看看頒獎典禮實況。一早迎接我們的﹐是報上那一小方的訃聞﹐告訴我們婆婆真的不在了﹐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