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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8/19 19:03:55瀏覽422|回應1|推薦7 | |
文章其實早就寫好了﹐但遲遲不知道該不該PO。寫這篇文章只想告訴這次颱風的災戶同胞﹐你們的苦﹐我們真的可以感受到。也再次對救難的英雄們致意﹐您們辛苦了。 以地理身分來說的話﹐我應該是挺有資格談921地震的。因為我的家就在那個中橫的起點﹐那個人人皆知的災區。那次的地震讓山城受創至今還不能完全回復昔日的相貌﹐而地震造成的心理傷痕則將永永遠遠地留在這個山城人民的內心裡。
但是以實際因素來說﹐我是台灣最後一個有資格談921地震的人。因為地震時我人在法國﹐根本就感受不到震動。那天清晨我被電話聲吵醒﹐一接起電話就知道大事一定不妙了。因為打給我的是Nicole﹐我的大學同學﹐我唯一還有連絡的大學同學(慚愧得很﹐但是唸這個系的人大概天生都喜歡孤獨一些吧!我們這個系從來沒辦過同學會。)﹐而我們連絡的方法是很舊式的通信方式﹐她雖有我的電話﹐但從來沒有打來過。
「Tina﹐你大概還不知道台灣有大地震吧?」
「啥 ?」
「聽說你家那裡受災最大﹐我打了很久的電話都連絡不上你家人。所以我想他們也沒辦法打給你。我先打電話告訴你這件事﹐你再試試用別的方法去連絡他們。」說了這幾句話後﹐她就掛了電話﹐留下我一個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先試著打了幾個電話﹐當然都不通。洗了澡去上班﹐又開始打電話連絡。這時廠長也進來問候﹐問我台灣的地震有沒有影響到我的家人。
「不知道﹐連電話都沒辦法通。」
後來住桃園的二姐的電話先通了﹐她說爸媽家都好﹐大家都活著﹐房子也沒倒。 聽到這兒﹐一早的不安終於一掃而空。掛上電話才想到大姐。又給二姐打了一次電話。
「大姐家呢?」
「不知道﹐我只收到弟弟的電話說大家都好。不知道包不包括大姐一家。」
後來我才知道弟弟在第一時間把爸媽安置好後﹐就被媽媽摸黑叫去看看住同一個鎮的大姐家好不好。到了大姐家鐵門已被震壞了﹐拉不起來。姐姐和姐夫一家人在裡面﹐弟弟在外面。弟弟使了大勁把鐵門踢開(或撞開)﹐一家人大難不死﹐相對而泣。
後來知道有很多很多人不幸罹難﹐更覺得是老天保佑我們這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再下來﹐就是先打電話給Nicole﹐謝謝她的通知﹐也告訴她家人都好。然後告訴廠長家裡的情況。再來就是訂機票﹐準備請假回去了。其實那時已預訂十月初要和Calle回家訂婚﹐要改機票不是那樣麻煩。
再來就是Calle打電話來﹐我告訴他台灣發生大地震了。Calle說瑞典的新聞已經有報了﹐只是他想我需要一點時間和家裡連絡﹐所以沒有早一點打電話來。知道情況後﹐一則以喜﹐一則以憂的心情﹐相信每一個遇難逢生的人在得知友伴遇難時都可以體會的。
再打電話給二姐時﹐二姐就很明確地轉告媽媽的話。「不要現在回家﹐留在那兒﹐等情況穩定後再回來。回來你也幫不了太多。」
公司老板也打了電話來問候。「有什麼可以幫忙做的 ?千萬不要客氣了。」 「我和我太太說了﹐我們願意出旅費請你們全家都過來歐洲過幾個禮拜﹐不用留在家鄉面對一堆廢墟徒增哀傷。」
「謝謝好意。但我知道爸爸媽媽寧死在那兒也要守住家園的。他們一定不會輕易離開那個他們一輩子奮鬥打拼下來的家。」後來問過爸媽﹐他們也是一口回絕。寧可自己睡在車庫打地鋪﹐也不願離開家。
第二天情況又明白一點了。知道小弟也回到家去了。小弟那時在台北唸書。知道家裡出事後就趕緊回家。但是往山城的路早就封了﹐橋在技術上算是斷了(老天算憐憫山城人吧﹐不讓這唯一的出路完全封死﹐留下一點活路)﹐車子走不出去﹐外面也進不來。小弟後來說﹐他從豐原開始徒步走﹐一路走一路看兩邊的倒塌的房舍﹐高高隆起的地面﹐四週遍地哀嚎﹐讓他邊走邊哭﹐以為將會面對生死離別的場面。那時的山城是安靜無聲的﹐安靜得令人不安﹐沒有電也沒有水﹐沒有電話﹐也沒有辦法傳出訊息告訴外面這裡的情況。
等到情況稍為穩一點後﹐大姐一家人就開車往城外走了。到台中短短二十八公里的路﹐他們開了八個小時才出去﹐連煞車燈也燒爆了。那個時候外甥還很小﹐恐懼寫滿在臉上﹐就不用提在心理上留下了什麼印記。雖然在台中有一間公寓﹐但是也被震得有裂痕﹐小孩子不敢住在那兒﹐所以就又到二姐的台中老家去住一段時間﹐這樣也比較方便在台中上班的他們。
過了一個月左右我才回家去看父母。家裡的房子幸好沒有全倒﹐但是媽媽卻不敢在晚上睡在家中﹐只敢在白天回來煮飯﹐到了夜晚就到屋後的車庫去打地鋪睡覺。弟弟和其他的青年人手持球棍輪留守夜﹐因為有很多趁火打劫的事件發生。媽媽和所有的人一樣被這次地震嚇到了﹐充滿了恐懼與驚慌。她在見到每一個人的時候﹐都要一再重覆告訴他們在地震那晚﹐她是如何被嚇到﹐如何逃出房門的。連Calle在第二年二月來訪時﹐雖然媽媽不會半句的英文﹐仍然用照片與他訴說這次的地震。我知道說出恐懼是一個人治療自己受創內心的最好方式。媽媽在過了三四年後仍然會在我回家時或是我的朋友來訪時重覆講這件事。這幾年稍好一點﹐但我知道她內心的恐懼始終沒有完全復原。
家裡的小孩則很不願意再提起這件事。在聽到自己家人說起地震時還會說「不要再說地震的事了」。他們也不喜歡每一年一到九月﹐大家就把這個地震再提一次。
我家的受災狀況是很輕微的。而我在災後的一個月後才回家﹐一來幫不上忙﹐二來並沒法感受到災變當時的恐懼。我在鎮上走過﹐看著一棟棟倒蹋的樓房﹐以及已被挖土機挖走殘磚破瓦的空地﹐只能感受到無奈與悲傷。
而我也要藉此向當時無數的救災義工與軍人致敬。他們將「人溺己溺﹐人饑己饑」的精神化做實際力量﹐讓災區早點回復到正常作息的地步﹐那是真正的「英雄」。而那些並沒有親自「參與」救災工作的同胞們則大力捐款﹐讓無家可歸的鎮民有暫時棲身之處﹐也讓倒塌的學校在很短的時間一間間地蓋起來﹐讓學童可以恢復正常的學校生活。這些恩德﹐山城的人從來就沒忘記過。
這幾年大家似乎已遺忘了地震帶來的恐懼。但那個陰影仍然還在。每次出入山城在經過那個硬是被地震隆起一百多公分高的道路時﹐我知道﹐這個記憶永遠不會被抹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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