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禍得福最有名的例子應該是那個丟了馬的塞翁吧。塞翁掉了馬後﹐也不怎麼難過﹐想說掉就掉了﹐也許是福不是禍呢。結果不久後那匹馬回來了﹐還帶了一批野馬來投奔。大家都很替塞翁高興時﹐他卻說事情好得有點不尋常﹐也許不是真的好事。沒想到一言成籤﹐不久﹐塞翁的兒子試著騎上一匹野馬時﹐從馬背上摔了下來﹐跌斷了腿﹐成了瘸子。故事到此並未結束﹐後來兩國打仗﹐國家徵兵﹐塞翁那兒離邊境最近了﹐所以部落的年輕人全都被抓去當兵﹐只有塞翁的兒子因為跛了腿﹐不用去。當戰事結束後﹐部落的年輕人都「隨風而去」﹐戰死沙場了﹐活下來的也只剩下塞翁的兒子。這時部落的人都很羨慕塞翁的兒子因為跛了腿才活了下來。塞翁卻又說了﹕「真正的好漢應該為國戰死沙場﹐我的兒子不能為國盡忠﹐有什麼值得羨慕的?」

這個故事大概每個上過學的中國人都知道。這個故事也包含著很多中國人的哲學思考方式。這大概是它會深受教育部歡迎而列入學習教材的原因。有哪些中國人的哲學思考方式呢?我試著把它列出來看看﹕

一、        為國盡忠

二、        人生無常

三、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四、        失去了東西﹐不必太介意; 得到了東西﹐也不用太得意

每個人在人生路中﹐也常常有這樣因禍得福﹐或因福致禍的事發生。事情的大小不一定﹐但卻都很值得玩味。我要說一件我因禍得福的「小事」﹐卻對我這一生的境遇有「很大」的啟發的故事。

我從小就是一隻醜小鴨﹐這是我小時候或成年時的一個永遠的「遺憾」與「事實」。現在好多了﹐因為有了一個很會讚美我的先生﹐讓我不再這麼介意這個「事實」了﹐雖然我還是挺遺憾自己沒有高佻的身材或美麗的臉龐。但在我小時候卻自卑得緊﹐我有一個很美麗的大姐和一個很美麗的媽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沒拿到一些這種好基因。

但也因為如此﹐我總是很認真地讀書﹐好在家中或學校裡不被遺忘掉了。在我們小學學校設有一種音樂班﹐專攻節奏樂器和一點聲樂。能進這個班是一個不得了的殊榮﹐大概不會有人拒絕進去吧。有時家長還可能要送禮﹐好讓自己那個功課不是很行的孩子能進去。學校每隔一年就會招進一班對音樂「有點」天份的「聰明」孩子﹐就是功課要好﹐又不會五音不全的意思啦。在我三年級開學後不久﹐學校就要全校三年級的導師在班上找出幾位「聰慧」的學生到音樂教室去「試音」。我們班導師有點大小眼﹐那時我們有四個女生是每年都拿獎狀的﹐就是班長﹐副班長和小梅和我。其實還有兩個男生﹐但那個很奇怪的音樂老師不願意有太多的男生到這個音樂班去﹐所以就沒要他們去試音。班長和副班長長得很可愛﹐又很有人緣。班導師不願意失去了這兩個得意子弟﹐所以就叫長得不怎樣又有點笨手笨腳的我和也長得不怎麼樣的小梅去試音而已。我們兩個女生孤零零地和其他八九十個小孩擠在一起試音。有的班一來就是二十個人﹐只要學生願意一試﹐他們的班導就讓她們過來。只有我們這班就派了兩隻小蝦來﹐啥都不懂地跟著大家練習「Do re mi fa so la si 」。那時有一個很年輕的老師在那兒告訴我們﹐待會會有老師出來叫我們一個一個練唱﹐大家不用緊張﹐照著他說的方式唱出來就是了。這個年輕的老師叫林煉益老師﹐後來他教了我們四年的音樂﹐也教了我們很多做人的道理﹐是我生命中一個很重要的老師。很可惜的是他在我們離開學校不久就急性中風過世﹐享年只有三十八歲。我永遠都記得他總是穿著一件駱駝毛色打獵用的西裝外套﹐不厭其煩地和我們一起練歌或練樂器的那個景象。(記憶沒錯的話﹐林老師很早就得到過師鐸獎。)

回過頭再說這個試音吧。不久出來一個頭有點禿﹐高頭大馬的男老師﹐坐到風琴旁開始要我們一個一個唱do re mi給他聽。 唱得不夠好的就馬上被他叫回去自己的班上。大部份的男生也都在這一關就被刷下來了。最後只剩下約六十個孩子。他又要我們再唱一次給他聽過﹐這次還會問上一兩個問題。我記得輪到我時緊張地不得了﹐但也很認真地唱了。唱後這個老師問我「拿過幾張獎狀?」「兩張」(那時一學年只發一次獎狀﹐一次只發最多五或六張﹐如果成績不是真的頂尖是拿不到的。) 後來又刪了一些學生﹐只剩約五十個孩子。我和小梅都沒被刷下﹐兩人手握著手緊張地不得了。選好後﹐這個老師要我們回到班上照常上課。過了一星期後﹐我的班導突然要我和小梅拿著自己的書包到一班的教室去集合﹐從此我就和三年十班斷了關係﹐變成的三年一班人了。因為班導會大小眼﹐我並不是很喜歡她﹐但我很感激也就因為她的大小眼讓我變成音樂班人。這可不是因禍得福 ? 如果我長得很討她的歡心﹐那我大概就留在原來的班上了﹐這樣我的一生可能就很不一樣了吧?

不過我的新班導比起她更大小眼呢。對於家境好的同學特別地親熱﹐對像我和小梅這種家境很不怎樣又長得不怎樣的孩子﹐卻是另一種冷嘲熱諷的待遇。這種偏心的心態讓我很不能適應﹐那兩年功課大退﹐是我人生的黑暗期之一。直到上了五年級換了導師﹐我的功課才又進步起來。我想我應該是天生追求公平及自由的天平座吧。所有不公平的待遇都是對我的一種折磨。

進了音樂班對我有什麼好處呢? 因為身在音樂班﹐我的知識領域也開拓了不少﹐我學了音樂﹐樂理和樂器。因為常出門比賽及表演﹐我知道了人外有人的道理﹐也體會出什麼叫一分耕耘一分收穫。那時班上有五十個同學﹐只有七個男生﹐但所有的同學不分男女都可以玩在一起。因為大家程度都差不多﹐所以班上的功課競爭其實是很厲害的。每次考滿分的都有好幾個﹐只差一分你可能就落在十名外了。但是同學之間並不會心存芥蒂或鉤心鬥角﹐屬於良性競爭﹐也不會因家境的不同而有區分。這些讓我後來對人生的態度﹐都有不可磨滅的影響。 

上了國中後﹐這個班就散了。但是大家都還是有很濃重的「革命感情」。國中時每年分班﹐總是會有幾個老同學被派在同一班﹐我們的感情就硬是比別人深一層。但是很遺憾的是有好幾位家境特別好的同學﹐並沒有隨我們一起升上同一個鄉下國中﹐而是上城裡的私立學校﹐尋求人生更深一層的考驗去了。也這樣從此和我們斷了聯絡﹐像斷線的風箏一樣﹐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