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老入花叢

生不逢辰，老不得免，病不得以，一般人祇盼死得其所！不過何時來？何時走？生死難測，沒哪個能做主；至於甚麼基因，大致得甚麼病，斯人斯疾，神準得很；祇一個老字可真惱人，既公平又無情，有誰逃避得了？說時遲那時快，半百前不知老之將至，半百後老態難掩，少數老態不顯的，旁人忌羨之餘，搞不好還貧嘴說聲老妖怪。

醫藥科學進步，老態顯現在外形上的可以混得過，不但視茫茫髮蒼蒼齒牙動搖不是問題，老人斑和皺紋也都有救，就是貴了點兒，而且再怎麼整也整不出年輕的光澤、彈性、平整和韻味；顯現在精神上的，必要時免強振作尚可過關，不過意志力終究有個極限，歲月不饒人啊！

年輕時總裝老成，怕人認為辦事不牢，有些忐忑，但祇因辰光還早，歲月本錢還足，所以心下坦然；不許人間見白頭，豈僅英雄美人，誰都不想雞皮鶴髮，所以老了就老想要扮年輕，耽心別人嫌老，這不免做作而且心虛，跟窮綽大扮闊佬一般，早晚給人戳穿假面皮。成長和衰老反映在皮相上是兩種漸進的過程而已，無須太在意，嫌人老嗎？人可也年輕過，你老過嗎？別急！早晚排隊也會輪到你！

當然，沒幾個迫不急待年華老去，最好是青春永駐，否則嫦娥不奔月，徐福不渡海，抗老化不會成為熱門又先進的醫療科學，可惜目前保持樂觀卻進展不大，只能當作心理建設。說是別在意，其實沒哪個喜歡老，所以俗話說逢人減歲，見貨加錢，是該有的人情世故，偏偏總有不能仔細應對或恰如其分的人；我老姊跟某年輕人提起這俗話，那年輕人不太讀書，竟然回說：「逢人加錢比較實際，賤貨抓過來打一頓就好了！」

廚子的兒子給人誤認成是孫子「叫阿公太沉重（一）叫阿公太沉重（二）」，那是自己愛熬夜，不善自珍攝，保養不好，也應證了前面的說法。給人多說幾回老，自然就悶了。有回去石牌某大醫院給老娘請醫生開慢性病長期處方箋要拿血壓藥，比廚子小不了幾歲的中年護士居然看著我說：「伯伯！這是慢性病長期處方箋，可分三次拿藥，」最後還加一句：「伯伯！你認得字嗎？這是第一次、、、、、」廚子當場喉頭緊鎖，心跳加速，血壓增高，頭暈目眩。自尊加氣頭，立刻大聲回說：「阿姨！我認得字！謝謝妳！阿姨！」看診間一陣爆笑，廚子揚長而去！事後想想自己也量淺了些，那家醫院向來年高的榮民多，叫伯伯或許是護士習慣了講法；何況自己掂個大肚子，頭髮灰白，一臉老人斑，是有幾分像老榮民，怎能怪別人？！

廚子最近參加幾個追悼會，耳畔頻聞故人死，心情難免沉重，老態突然龍鍾起來，老花是最顯著的，以前看書閱報常常恨手短，這一陣子連看電腦螢幕都要往後仰一點才看得清，這個姿勢更凸顯我的大腹便便。老花的俗名就叫手短症候群（arm too short syndrome。）我不十分習慣戴眼鏡，曾找我的眼科醫生吳俊昇驗個光，那天病人多，結果他跟我說今世大亂，看不清楚反有朦朧之美，別驗了，頂多把報紙丟地上站著看剛剛好！吳醫生是性情中人，兼具幽默，認為我的虹彩炎比老花眼嚴重，因為老花不過是老化現象，虹彩炎才是病症，用哲學解決我的老化醫學問題！這一次我自己的解決辦法是把電腦螢幕解析度調到最低，效果是字大圖明，好得不得了，而且還挺科學的不是嗎？！

老來花難免，說的是視力，不是臨老入花叢那種花，那種花老來不容易有，很容易謝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