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夏，在朋友家吃到她後院栽種的葫蘆瓜。嫩綠的皮﹐雪白的肉﹐溽暑，入眼清涼，入口清淡。先生讚不絕口，打定主意，今年自家來種。

三月，待超市及園藝中心的架上，一擺滿一袋袋琳瑯滿目的種子，他即迫不及待前去尋找葫蘆瓜，挑選了兩樣不同的品種——細腰葫蘆及天鵝葫蘆。因以前從沒種過它，純係新挑戰，他格外上心，將後院菜園最好的一塊地留給了它。

今年天氣怪異，冬天欲去還留，比往年冷得久些。先生按捺下蠢蠢欲動的心，耐心等到五月初，天終於暖和了，不再乍暖還寒。於是，他先鬆動泥土，混進營養的腐殖土，再播下種子，最後啟動自動噴水裝置。

晨起，首要之務，於薄霧氤氳中，視察他的菜園。看看種子發芽沒？是否有野草參雜其中？眼看著發出的小苗一天天長大，搭起個架子，讓它恣意攀爬。一片黃土地上，轉眼已是綠意盈盈，還開出朵朵白花，藤葉間開始藏不住那急著想探出頭來的小葫蘆。真快，沒幾天，小葫蘆就成了大葫蘆！

開花囉！

瓜瓞綿綿的細腰葫蘆

葫蘆瓜形肖葫蘆，所以稱做葫蘆瓜。別名：蒲瓜、瓠子、匏、蒲子、長瓜等，為葫蘆科一年生攀緣藤本植物。細分下，果實長者稱「瓠」，圓者稱「匏」，扁圓形者稱「扁蒲」，上下粗而中間細者稱「葫蘆」。原產熱帶亞洲、印度、非洲、古埃及時代即有栽植記錄，為世界性古老作物之一。

 伸長脖子的天鵝葫蘆

它在中國的栽培歷史亦已超過2000 年。最早於《詩經》即有記載，如〈幽風．七月〉云：「七月食瓜，八月斷壺，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農夫。」壺即瓠，全句意為：「七月就可以吃甜瓜，八月割斷葫蘆蒂，九月拾麻子，採了荼菜砍伐樗樹枝，我們莊稼漢也該有的吃。」〈邶風．匏有苦葉〉云：「匏有苦葉，濟有深涉，深則厲，淺則揭。」意為：「葫蘆長成葉子枯，濟水的渡口有深淺。深的地方就把葫蘆繫腰間，淺的地方就把葫蘆背上肩。」《楚辭》之〈九懷．思忠〉則有「援匏瓜兮接糧」。意為：「佩戴成熟的匏瓜果去接運糧食。」北魏賈思勰所著之《齊民要素》，亦有專門論述葫蘆瓜的種植、管理與經營。明朝鄭成功為獎勵官民墾植，曾自福建、廣東沿海地區引進蔬菜，葫蘆瓜自此傳入台灣。由於它栽培容易，產量豐盛，目前已成為夏季重要蔬果之一。盛暑，沒胃口吃燥熱的肉，蔬菜又不是樣樣甘鮮，而它，營養豐富，質地清涼，水分多，味清淡，具有清暑解熱之功效，正是吃它的好季節。

一般市場銷售品種常為瓠瓜和匏瓜，葫蘆雖可食用，但果形中間有細腰，削皮料理不如前者方便，所以常用來作為裝飾品或工藝品。由於它老熟後果皮質地堅硬細緻，容易刻畫上墨，於是結合雕刻技巧，賦予它靈秀古樸的氣質，而發展出風韻獨具的「匏刻」藝術。有些學校及藝社，甚至拿它作為素材，教導學生在上揮灑塗抹，繽紛的色彩與圖案盡顯海闊天空的創意；這不只讓學生認識了雕刻藝術，更學習到相關知識，知道「葫蘆裡究竟賣啥藥，也體會到「葫蘆裡的乾坤有何妙事」。

琳瑯滿目（圖片摘自網路）

風韻獨具的「匏刻」藝術（圖片摘自網路）

老阿嬤時代﹐乾了的葫蘆瓜，常被一剖為二，拿來當舀水的瓢用。這瓢讓我想起了顏回，《論語》中孔子說「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居陋巷，人不堪其憂，而回不改其樂，賢哉回也。」顏回「一簞食，一瓢飲」安貧樂道的精神傳為後世佳話。

有關葫蘆，浮上腦海的還有另一人，即八仙中的鐵拐李。他手持葫蘆，滿載靈丹妙藥，走入民間，濟世為懷。這葫蘆正反映出一種包羅萬有，呈多元面貌的傳統民間精神。

將葫蘆作為文化研究﹐則更具有獨特而悠久的歷史內涵：

神話傳說遠溯至盤古開天劈地，這盤古就是槃瓠，而槃瓠亦即葫蘆。這葫蘆不可思議地竟成了人類的先祖。在古代經典《禮記．玉藻》中，找到有關古時祭禮的記載：「瓜祭上環」。所謂「祭上環」，就是把葫蘆切斷後（成環形），取用與莖蒂相連的那一環，表示不忘記根本。不忘根本，就是不忘先祖。很顯然，這是“葫蘆先祖”觀念的擴大與延伸。

《禮記．昏義》中還有一條古俗：男女成婚，合巹而醑，所謂合巹而醑，就是將葫蘆剖開為兩瓢，用線把兩個瓢柄相連結，然後盛酒供男女各執一瓢合飲，用兩瓢之相合，象徵夫婦之合體，所以“合巹”就是成婚之意。

《詩經》中之《大雅．綿》：“綿綿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亶父。陶复陶穴，未有家室。”這瓜瓞就是葫蘆，綿綿，即生殖連綿延續。葫蘆繁衍不絕，它的子孫也就綿延不絕，就是此詩的真諦。

在民間的傳統中，葫蘆除上述的「多子多孫」、「長久不絕」的引喻外，還因葫蘆與「福祿」的諧音相同而具有多重的吉祥象徵意義。在許多喜慶場所或民間住處，皆見以葫蘆形象的裝飾和祝福，可見葫蘆文化在民俗傳統中佔據了相當重要的地位。

至於飲食方面，它更是普及的民間菜餚。有位好友一再跟我們強調，他小時候常吃的「瓠搨子」是人間美味，至今仍讓他懷念不已。我猜大概就是將葫蘆瓜切絲加蝦米、蔥花、麵粉、蛋、鹽、胡椒粉，煎成兩面金黃的葫蘆瓜餅。

在我們家就是簡單地兩用煮法。將葫蘆瓜切塊兒，加蝦米、香菇、木耳、粉絲、灑上點蔥花，煮成一大碗菜，如想當湯就多加點水或高湯。如想豐盛點兒，可加瑤柱、淡菜等海味。不喜海味，則可以排骨代。

我家的葫蘆瓜菜

我常一邊煮飯一邊聽音樂，一首快華爾滋正在開放式廚房的廳間流盪。瞥見剛從菜園裡摘下放於吧檯上的葫蘆瓜，此情此景，將它擬人化，讓我有了聯想——細腰葫蘆對垂視它的天鵝葫蘆說：「可以請我跳隻舞嗎？」天鵝葫蘆斜眼瞄了一下細腰葫蘆的身材，渾圓的下半身頗具份量，於是，嗯嗯啊啊遲疑地說：「嗯‥‥還是不要吧，我怕妳轉不動。」嘻﹗嫌我胖？！「不管，轉不動，我也要跳！」細腰葫蘆撒嬌兼撒賴。

可以請我跳支舞嗎？

每個來家裡的朋友都喜歡伸手摸摸它們，我也忍不住對朋友開始了我的「愛葫說」，不讓周敦頤的「愛蓮說」專美於前。這對可愛的葫蘆瓜成了我家廚房裡最亮眼的擺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