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正睡得香甜﹐忽被先生推醒。他語帶悻然地說﹕「我做了個惡夢﹐夢見妳跟別人跑了﹗還是個外國人。」對他來說﹐此事非同小可﹐當然得把我叫醒﹐質問一番。

「那怎麼可能﹖我這麼大把年紀了﹐不會的﹐何況是個外國人﹗」雖然睡意矇矓﹐我像哄孩子似地安撫他﹐還加上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有中國情結﹐放心﹗不會跟外國人跑的。」

「哼﹗是個法國人耶﹗」他依然氣未消。而我卻心想﹕他夢得不錯嘛﹗法國人﹐嗯﹗挺浪漫的。

「妳是個名歌星﹐穿得好漂亮。身材玲瓏有致﹐腰細得可堪盈盈一握﹐走起路來﹐搖曳生姿。」「妳還有個藝名。」他一連串說出。

我嚇一跳﹐不過就在朋友家唱了兩次卡拉OK﹐我自己還沒過足歌星癮﹐他倒是擔起心來﹐幫我在他的夢裡實現了我年少時的歌星夢。還夢得這麼週全﹐連藝名都有了。「哦﹖有藝名﹖快說﹗是什麼﹖」我這時已清醒﹐了無睡意。

「妳叫水盈盈。」他居然沒把夢境給忘掉。

「這名字不俗﹐還沒人拿它當過藝名。」我讚美他。他一聽﹐更來氣﹐「我就知道﹐妳還真想當歌星﹗」

「哎呀﹗絕無此事。真的﹐我都這麼老了﹐嗓子早就不行了。快睡吧﹗明天星期六﹐與朋友們相約一早在聖地亞山山腳下見﹐要爬山健身哩﹗別胡思亂想了。」

沒一會兒﹐他已打呼﹐發出均勻的鼾聲﹐我卻思潮起伏﹐睡意全消。想起剛結婚時﹐總是我做惡夢﹐夢見他愛上別的女人。當時好生氣﹐毫不留情地將他一把推醒﹐興師問罪。他迷迷糊糊中﹐問我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她漂不漂亮﹖」「當然漂亮﹗」要不我幹嘛吃醋﹖他竟遺憾地嘆口氣說︰「哎﹗怎麼沒出現在我的夢裡﹖」現在回想起來︰我們兩人對對方夢境的表現﹐竟有如此大的差異﹐不知是否是「男女有別」的關係﹖

風水輪流轉﹐幾十年後﹐反倒是他作這種「惡夢」。我心中偷樂﹐這是否代表著我人雖已老﹐但「珠尚未黃」﹐讓他沒有安全感﹖

常聽人感慨「人生如夢」﹑「夢如人生」﹐有段歌詞﹕

「人皆尋夢﹐夢裡不分西東﹐醒在紅塵中﹐醉在紅塵中﹐何不從從容容入夢﹖‥‥
    人皆尋夢﹐夢裡不分西東﹐愛在紅塵中﹐恨在紅塵中﹐何不瀟灑入夢﹖‥‥」

夢境何嘗不是反映真實的人生﹖芸芸眾生﹐執著於此的﹐大有人在。有多少人能像永嘉玄覺禪師證道歌中所悟「夢裡明明有六趣﹐覺後空空無大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