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腳踝骨折不良於行後,一切家事都由先生承擔。看他忙來忙去,頗感過意不去,歉意油然而生,不過想想忙碌一生,難得現在什麼都無法做,也就隨之不用做了,對這份由禍而轉來的「福」,心裡著實偷樂了一下。
看他在廚房忙著準備火鍋料,我們這兒華人少,沒現成切好的肉片賣,他正一片一片細心地切,勾起了「火鍋在我家」的回憶‥‥‥
記得由於與先生的口味截然不同,結婚這麼多年,始終沒能抓住他的胃,越煮越沒信心。每天一到煮飯時刻,就煩惱。自從搬到新墨西哥州後,認識了小璦,她建議何不周六與周日由我先生來掌廚?他也可吃到自己喜歡的煮法,沒想到先生點頭答應,我如釋重負,大大鬆了口氣。
兒子自幼吃慣了我煮的,對先生的煮法不能適應。初時,基於禮貌還吃。後來則推說不餓,就不與我們一塊兒吃了。這對先生來說打擊不小,挺傷他的自尊,因他認為——天下最好吃的,莫過於他自己煮的。
我一向不講求口腹之慾,何況有他代勞煮兩天,心裡感激都來不及,還挑剔什麼口味?!兒子不吃,我更要捧場。
先生掌廚挺符合他一貫的做事原則——簡單、快速。他從不為迎合我的口味而傷神,就這麼「乾淨俐落」地結束了「民以食為天」這等大事!
那年冬天,他發現煮火鍋除了全身吃得暖和外,還有豐儉由人的好處,程序上更是省時省事,不用像煮菜,還得想如何搭配。把大白菜、豆腐、魚丸、蝦丸、朝鍋裡一丟,水滾後端至桌上的電磁爐上,然後開始燙牛肉片、豬肉片、牛百葉、墨魚、魚片、蝦‥‥‥再燙些金針菇、香菇、蕃茄、青椒、洋蔥、蒜苗、青菜,最後下兩、三把綠豆粉絲,圓滿結束這豐盛健康的一餐。
原先他剛開始掌廚時,還能將菜餚略做些變化,自從火鍋一上了桌,我知道,依他的個性——生活越簡單越好,這火鍋就下不了桌了!
果然,冬去春來,是火鍋。春去夏來,依舊是火鍋!在他心裡——既然這麼熱的夏天都能吃,別的季節就理所當然更能吃了。兒子退場,偶而想吃時才加入。我則依舊是先生最死忠的「粉絲」,從不言退。室外烈日炎炎、火傘高張;室內開上我們新墨西哥州特有的水冷式空調(Swamp Cooler),火鍋的騰騰熱氣絲毫未減。一顆顆汗珠由額頭順著臉頰如雨滴下,邊吃得邊抹,幸好現在已是中央空調了。
人是有慣性的,火鍋周而復始下來,我已習以為常。不但能接受,還從中領悟——日子就該像他這般簡單地過。
於是,將他的原則推廣到我周一至周五的烹煮。定出:周一主菜牛肉,周二魚,周三豬肉,周四蝦,周五麵食。這麵食多半是麵條,偶而包個餃子,只因它費時費工,一年就只包個四﹑五次。包時,如餡兒用完,剩餘的麵團就拿來做蔥油餅。
設定了主菜,沒有了三心二意。只需在吃法上加以變化,或蒸、或炒、或燉、或紅燒。我沒將先生不愛吃的雞肉納入主菜中,但只要他不在家,醉雞、醬油雞、咖哩雞、宮保雞丁、辣子雞丁、涼拌雞絲‥‥‥輪番上桌,與兒子倆大快朵頤,一解平日吃不到的饞。
臨到煮飯時刻,不用像以前,開著冰箱,猶疑不定地看個半天,煩惱該拿什麼出來解凍?心情一反往日,輕鬆愉快且篤定。感謝先生周末付出的愛心與勞力,更感謝他將行事風格運用在生活中帶給我的啟示。
時序匆匆,一轉眼他已自職場退休。工作上他一向忙碌慣了,突然不用起早上班,摸黑回來,時間似多出了大把,而我自從戀上寫作,時間就似永遠不夠用,於是跟他商量,能否將他的周末掌廚擴展到每一天?哪怕天天吃火鍋我都願意。
啊,太棒了,他竟然答應了,而且沒讓我天天吃火鍋!
Richard Clayderman 鋼琴演奏~《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