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似水年華一百年
◎沈政男

「很長一段時間我習慣早早上床就寢。有時候當我熄滅了燭火，我的眼睛如此迅速闔上，以至於我甚至沒有時間說：我要睡覺了。」

讀過《追憶似水年華》沒有？至少你已經讀了一行。但還有多少行？聽好喔——

四千頁。不是四千行，是四千頁。

最多人聽過，最少人讀完的一本書。有人真的讀完嗎？實在令人懷疑，恐怕連普魯斯特自己寫完以後，都懶得從頭到尾讀一遍吧。

普魯斯特是法國小說家，從小體弱多病，心思纖細敏感，對母親十分依戀，或許是這樣的身心特質，讓他不汲汲於拓荒外在世界，而是轉進內在，探索一個更廣大更深邃，超越時間與空間，無形無色無味卻又無所不在的個人宇宙。

《追憶似水年華》，七大冊，第一冊《在斯萬家那邊》出版於１９１３年，至今剛好一百年。１９２２年他過世，才出版了三冊，最後一冊到了１９２７年才出版。

《在斯萬家那邊》問世以後，震驚文壇， 小說家佛斯特認為是「第二偉大的小說」，僅次於《戰爭與和平》。這本書開啟了意識流的先河，等於是現代小說的序曲與導覽。

（以下來自紐約時報的評介，很值得一讀，我翻譯的）

「普魯斯特在書中呈現了馬奈油畫一般的法國美好年代，一個充盈豐碩的世界，裡頭滿是沙龍、平靜的住家，各色人物寓居其中，老的少的，富有貧窮，藝術家與貴族，僕從與醫生，他們生猛地撲向讀者，以苦痛與妄念，細鎖的虐行，自毀式的懸念，與腐蝕人心的虛華。到了四千頁巨著的末尾，這些虛構人物會變得比家人還要真實。

但即使只看兩百頁的篇幅，讀者都能體認普魯斯特深不可測的小說才華，一個超越自然界的觀察者，靈感乍現的模仿，驚人的機智，流暢的敘述者，意象與字詞的天才鑄造家。他通曉一切，有時聽起來像植物學家，有時像畫家，建築史家，音樂學家，文學理論家。他似乎讀完了每一本書，看過每一齣戲劇，而且吸收了所有博物館的館藏，以及醫學、外交、語源學的原則，更多更多。

然而這些都只觸及普魯斯特宏大寫作意圖的外圍。當文句跌宕起伏開展，格言緊接洞見，譬喻轉成邏輯推論，我們會發現，普魯斯特既是嚴謹的思想家，也是寓言家，是笛卡兒的繼承人，佛洛伊德的夥伴。他不只是撰寫小說，而是將一個繼承傳統而來的框架折成一個新的科學，他要解開人類心理的法則，那些隱藏的動機、慾望、掣肘的習慣，而或許因此制止了，如果不是擊敗，時間的肆虐。」

真是令人嚮往的文學宇宙。

不要害怕老去，記憶能教時間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