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從忌妒提煉而成的鹽酸
◎沈政男

台南成功大學兩天前發生分手暴力案件，不是學生攻擊學生，而是教授太太，四十九歲的婦人，提著一桶鹽酸，趁五十二歲的教授在學校宿舍睡著時，往他臉上澆淋下去，造成他顏面嚴重灼傷，一眼還可能失明。

我長期關注台灣社會的情殺案件，這是我印象中僅見的，女生對男生潑酸的感情暴力事件。潑酸攻擊在全世界都有，很多地方的受害者大都是男生，因為動機是尋仇或幫派械鬥，但在台灣與一些東南亞國家，被潑酸的大都是女生，動機大都是感情糾紛。這是日前這起潑酸案特殊之處。

為什麼教授太太要攻擊教授？結縭二十幾年的兩人，膝下無子，而且教授聘請太太為研究助理，可說朝夕相處，甚至教授住進單身宿舍以後，也讓她過來同住，兩人關係至少有一段時間十分密切。想不到這些年教授有意求去，屢次向太太提起離婚要求都未獲答應，兩人感情至此已經生變。這幾個月太太懷疑教授之所以要離婚，可能是對他的青梅竹馬起了情意，想要另結新歡，沒多久就發生了這起感情暴力事件。

鹽酸的化學式，對高中生來說是氫氯酸，但在心理學上，鹽酸通常由忌妒提煉而成。教授太太要將鹽酸傾倒在教授臉上之前，據聞，先看了沉睡中的教授五分鐘，這是什麼意思？這代表又愛又恨，攻擊背後累積了強烈的矛盾心情。那桶鹽酸裝著教授太太的恨意，成分是忌妒，如果不倒在教授臉上，就會在自己內心流竄，那痛苦不是外人可以體會。這些因忌妒而起的恨意怎麼來的？愛發酵變質而成。酒發酵變醋酸，愛發酵則變忌妒，變恨。

嚴重感情暴力的起因大都有忌妒的成分，因為被拒絕、被分手是被對方否定，這固然痛苦，但比起被第三者踩在腳底下，像小蟲被踩到爆出汁液，難以相提並論。

只是，為什麼教授太太不採用別種攻擊方法，比如拿刀子捅、用鐵鎚敲，還是下毒什麼的？可能恨意還不到致對方於死地的程度，或者沒有能力遂行殺人意圖。從她趁著對方睡著才下手，顯然是沒有能力採用更正面直接的攻擊手段。

潑酸的用意是毀容，讓對方無法另結新歡，這是男生對女生潑酸的常見動機，此點在教授太太身上似乎也適用。只是比較常見的，女生阻止男生移情別戀的攻擊手段是割其陽具，剝奪其與人性交的能力，而非毀其帥臉。割男生陽具的事件在台灣社會也發生過，但最有名的，是日本電影《感官世界》裡的歡場女子阿部定，先勒死尋歡男客，再將其陽具割下那一幕。

除了潑酸，也有人拿刀子割對方臉頰，甚至去年曾有一位老歐吉桑懷疑中年女友背叛，將對方五官都割下，用意都是類似，只是這些案例都是男生攻擊女生。

教授太太在案發後雖然自首，但犯案的情緒張力猶在，那愛恨交加的能量強大到讓她無法平靜，必須被送到醫院診治。忌妒的可怕在此，那被激起的反擊力道，連當事人都會震懾。忌妒的本質是無法接受愛被分享，這點人皆有之，但少數人進入愛情以後，把自己的靈魂融入對方身體，根本不容許被抽離，於是當對方求去，自然激起本能式的抗議與反擊。

分手一事經常被小覷，以為趕走對方可以像脫掉一件過小過舊的衣服，殊不知你要趕走一隻相處一陣子的小動物，對方都會悲鳴不已，更何況是曾經靈肉交融的人。分手是大學問，第一要務是知道對方對你的依附到了怎樣的程度，是藤蔓依附樹木，貓狗依附主人，小孩依附爸媽，還是吸血鬼依附活人。怎樣的依附，突然被剝奪了，就會產生怎樣的痛苦，這是心理學，也是物理與化學，遵守能量不滅的法則；愛有多深重，反擊的恨意就有多猛烈。當然分手暴力背後的愛，都不是真正的愛了，只是一種倚賴與依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