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河樺樹上的歐金翅雀 Goldfinch

2023-10-12

我們家後院生著一株河樺樹，我向來討厭它，因為它的樣子難看。

首先，這河樺樹的樹型雜亂無序，喜愛天然的丈夫又不肯輕易修剪，任其恣意生長，在春夏生長旺季裡，它看來樹不像樹，反倒像隻長滿綠毛的大怪物；等秋冬樹葉落盡時，亂七八糟的乾枯細長枝條隨風飄揚，看來又像恐怖片嚇人老巫婆的亂髮。其次，它的樹幹總是布滿裂紋，再加上終年捲曲斑駁的樹皮，我猜樹皮間一定藏了很多蟲，看了教人渾身發癢。

河樺樹恰恰就佇立在餐廳窗邊，吃飯時免不了望見它，我總會忍不住埋怨前屋主沒眼光。唉，前屋主若是種櫻花樹、柳樹等形狀優美的樹該有多好，看來賞心悅目，吃飯氣氛也更好；偏偏是種一株這麼醜的樹在那裏，真是有礙觀瞻。

我一直討厭這河樺樹，老想著有機會就要除掉它，直到某個冬日早晨，我對這河樺樹的想法陡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那天，丈夫與我坐在餐桌享用假日早餐時，突然聽見陣陣清脆鳥鳴。我們望向窗外，發現河樺樹上棲停著好多鳥兒。真難得！我們這裡冬季嚴寒，隆冬時動物們似乎都往更溫暖的南方去避寒，已經好一陣子不見鳥兒來光顧我們院子了！

憑空飛來的鳥兒們，在枝幹間輕盈地跳來跳去，除常見的北美知更鳥、家朱雀、麻雀、黑蓋山雀之外，還有藍松鴉、一對北美紅雀、歐金翅雀等鳥兒，最難得的是一隻體型嬌小的絨啄木鳥也來了。一時間，林林總總聚集了八種以上的鳥類。這許多鳥在河樺樹上來來回回，就像是一場小型的鳥兒宴會。

以前從未在院子裡同時見到這麼多種類的鳥，我們輕手輕腳，大氣也不敢出，就怕驚擾了這些敏感的小客人。有了這些鳥兒在枝頭活潑躍動，這掉得一葉不剩、光禿禿的河樺樹，一時間竟顯得生意盎然起來。

只見那隻稀客──絨啄木鳥，在河樺樹上「叩叩叩」地鑿擊樹皮尋找蛀蟲，我讚賞河樺樹：「幹得好！多長點蟲！啄木鳥能找到蟲吃，就會常常來光顧！」我指著樹，興奮地對丈夫說：「院子裡有這株樹，才會有這麼多鳥來！聖誕節不是快到了嗎？你看，這像不像聖誕樹？這些漂亮的鳥，就好像是點綴在聖誕樹上的五顏六色、琳瑯滿目的裝飾呢！」

可惜，這些不平常的聖誕樹裝飾是不會乖乖待著不動的。這些鳥呢，不過是來樹上歇息一會，可能是為了找食物，抑或是曬曬冬日裡難得的太陽，在我們驚鴻一瞥之後，牠們很快就拍拍翅膀離開了。

有趣的是，鳥兒離開後，這河樺樹的樣子還是一樣難看，枝葉依舊雜亂無章，樹幹依舊斑駁，但我對它的感觀卻是完全不同了。我從討厭這株河樺樹變成喜愛；從「後院有這株難看的樹真討厭」，變成「很高興後院有這株樹」。

其實，生活上是會發生這樣的事的。有時候我們之所以會對一件事物的印象改觀，並不是因為那件事物實際上發生了甚麼大改變；有可能只是表面上的改變；甚至有可能只是表面上短暫的改變。

只不過，有時這表面而短暫的改變，讓我們看到這件事物本來就擁有的可喜的一面；這一來，我們的心境也隨之長久地改變了。

本文經編輯刪修，以茄子筆名，刊登於世界日報家園版2023-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