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6-2024

我居住的林肯市（Lincoln）冬日腳步已遠去，春天不疾不徐地來了，鳥兒開始展開牠們的成家大業，輕盈身影在明媚春光裡往返，無處不在，悅耳的啁啾鳥語，不絕於耳。

一隻旅鶇(亦稱「美洲知更鳥」)飛到我家庭園，牠在樹下草地撿拾枯草細枝，想來是一隻雄鳥，正在準備築巢。牠黑豆般的晶亮眼睛來回梭巡，彈簧般的鳥腿左蹦右跳，短短的鳥喙啄取草地上草料。牠啣了一嘴築巢材料尚不滿足，想試著多加一根細枝，沒想到牠原本啣在嘴裡的草料，竟然全數散落。

我站在窗邊與在台灣的媽媽越洋通話，見到這情景，忍不住噗哧笑出來，拋下談到一半的話題，轉向媽媽實況轉播這隻旅鶇的活動：「牠看著地上的草料愣住了，牠一定是在思考，思考怎麼做比較好。嘿，牠又開始啄草地，把剛剛掉在地上的草料一根根撿回來。」我突然失聲尖叫起來，只見一隻紅尾鵟陡然從天而降，疾衝向草地上的旅鶇。

那旅鶇一震，撒掉嘴裡的乾草要逃命，卻被紅尾鵟粗壯的腳一把擒住、按壓在地上。旅鶇奮力拍動翅膀，扭動小小的頭掙扎求生；體型碩大的紅尾鵟卻不為所動，鐵鉤般的鋒利鷹爪收緊，抓著獵物便升空飛走。

我瞠目結舌，沮喪得說不出話來，媽媽安慰我：「動物活著就得吃，那隻鷹鳥是為了生存捕獵食物，這是生命的自然現象，妳不用太難過。」

唉！媽媽沒有親眼見到這一幕，所以她不理解我的心情，我當然明白這是生命的自然現象，但要想得開還是不容易。試想，我原本還在欣賞生氣勃勃的旅鶇，轉瞬間見牠喪命，教人情何以堪？

這不表示我偏愛旅鶇而不喜歡紅尾鵟，也不是同情被捕獵的一方而覺得捕獵者慘忍。無論是捕獵的紅尾鵟，或是被捕獵的旅鶇，牠們都是為了生存而努力奮鬥。

但我先看到旅鶇的活潑模樣，移情於牠，因此我會從旅鶇的立場來感受，為牠活而喜，為牠亡而悲。若是順序反過來，我先看到紅尾鵟，先移情於牠，我又會從紅尾鵟的立場來感受，關心牠是否能捕獲獵物填飽肚子、餵養嗷嗷待哺的小鷹，那時候我見牠捕獵旅鶇，多半又會是另一番心情。想到這裡，我便釋懷了。

本文經編輯刪修，以茄子筆名，刊登於世界日報2024-03-16-家園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