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黃以敬／專訪

消失半世紀的狂犬病又在台灣出現，二十天內已爆發三十多例鼬獾及錢鼠確診染病，台大獸醫學院教授費昌勇警告，這次病毒一定是中國感染動物走私傳進來，且在台灣發展已有三至五年，台灣對中國等鄰近國家發生人畜共通疾病的「警覺性」太低。

曾歷經ＳＡＲＳ及H1N1新流感重大疫情考驗的前衛生署疾管局副局長施文儀則質疑，台灣對「人」的防疫在衛生福利部、對「畜」則在農委會，一直是「多頭馬車」，這次防疫遲遲才建立總指揮中心，但人、畜還是各有指揮官，顯示經歷ＳＡＲＳ等多次教訓，防疫體系還是無法整合。且政府只會鼓勵兩岸交流及鄰國開放，卻沒調整國家防疫策略，面對未來更多人畜共通疾病可能侵台，防疫勢必會漏洞百出。

確認是從中國動物走私而來

問1：如何看此次疫情？病毒來源及擴散？

費：狂犬病再度爆發，是「台灣命不好」，不可能是在台潛伏五十年後再發，因為狂犬病是爆發性病毒，一定會有大群動物暴斃，台灣最近才出現動物暴斃，除非有人刻意施放病毒，否則在自然環境下，全球動物合法進出口都須打狂犬病疫苗，因此這次一定是有活的感染動物走私入台，從病毒基因序列來看，可確認是從中國來的。

全球狂犬病有兩大類，一是都會區狗型病毒，二是山區野生動物型病毒，歐美及菲律賓、泰國、馬來西亞、印度等東南亞國家，多是都會區狗型病毒，只有中國，不僅有狗型病毒且從未斷過，一九五○年迄今至少三次大高峰。

中國還有獨特的山區鼬獾型病毒，應是狗咬傷傳給鼬獾，而中國南方的廣西、浙江、安徽有龐大鼬獾族群，足以保毒且擴散演變。因此應是中國走私動物傳給國內動物，鼬獾同種間再大傳染。

施：農政單位去年五月發現鼬獾狂犬病毒，與中國病毒相似度約八十七％，顯示在那之前在台已潛伏至少三至五年，因此病毒演變出部分本土化的差異。

費：所幸目前發現大規模暴斃的都是鼬獾，跨物種只有一隻錢鼠罕見染病，應是被鼬獾咬傷感染，還未發現其他溫血動物大量暴斃，因此研判跨物種傳染機率較小，就算要演變出錢鼠型病毒，估計要十幾年時間。

家養犬貓一定要打狂犬病疫苗

問2：可能在社區流行嗎？如何防範？

費：染病動物都會發狂亂跑，中國就有許多鼬獾跑到民宅咬人，還好跑不遠就死亡，所以多是鄰近山區村落被危害，中國幅員廣大，因此未見積極因應；但台灣截然不同，民眾居住地與山區很近，鼬獾侵入生活社區的機率及風險較大，有人警告「病毒就在門口」，須儘速投藥防治。鼬獾若跑進社區，犬貓具高風險，因此首要工作、也是我一直呼籲的，家養犬貓一定要打狂犬病疫苗，且不能棄養亂丟。

國內犬貓估計超過一百五十萬隻，但每年施打疫苗只約五十萬隻，三成比率太低；世衛估計，要減少傳染至少要施打率七成，要壓下疫情則要八成以上，要再撲滅病毒，則不僅疫苗施打率要百分之百、且要延續一段時間。因為不斷會有新生犬貓沒疫苗護身，只要施打率下降，病毒就會復發。因此政府估計兩年沒病例就算暫時撲滅，但疫苗施打仍須延續。

對山區動物監測 須儘速擴大

問3：人畜共通疾病襲台越來越多，生活環境出現哪些問題？

費：世界動物衛生組織（ＯＩＥ）早自十幾年前，就要求所有會員國加強對動物做疾病監測，但台灣過去較勤做經濟價值高的家禽畜監測，野生動物是直到去年才監測，結果就「中大獎」、發現又有狂犬病。因此對山區動物的監測必須儘速擴大。

施：這更凸顯台灣對於鄰近國家的人畜疾病「警覺性」太低；其實中國的狂犬病、禽流感幾乎沒斷過，台灣當然很可能被傳染；造成國內豬隻大傷的口蹄疫，當初第一個發現點在新竹，農政單位也研判是中國走私傳來；在台絕跡數十年的炭疽熱，一九九九年北投馬場又出現馬隻感染，也懷疑是馴馬師往返中國帶病菌回台。

政府近年積極地鼓勵兩岸交流及對鄰國開放，尤其中客自由行，活動範圍更擴大，卻沒配套、調整國家的防疫策略。除人畜疾病，光是中國每年新發現結核病患者約一百五十萬人，就對國人防疫是一大威脅。

問4：目前各縣市防疫措施不一及混亂，如何亡羊補牢？

費：台灣以前爆發狂犬病十一年間，共死了782人，雖是災難，但不是無法控制；狂犬病再爆發，民眾恐慌是可預期的，尤其疫苗貯存一定不足。目前還是鼬獾傳染力較強，因此要加快對已有鼬獾疫情的七縣市加強施打疫苗，其他縣市可等一等。

人與畜防疫分兩單位 沒重心

施：政院雖成立總指揮，但人與畜的防疫還是分屬兩位指揮官，這就是沒重心，如果認定目前還在動物傳染，應以農委會為主，如認定「人類零病例」是首要，就由衛福部主導，不能各行其是、儼如烏合之眾。

政府應儘速召集各地獸醫、農林、衛生人員，首先對大族群、食肉性的野生動物展開疾病普查，後續還有流浪動物監測。疫情控制更須訂出短、中、長期計畫，疫情控制、圍堵、撲滅、根除、甚至到後續保全、觀察，都須訂出清楚步驟及標準。

費：目前最大問題是防疫人力與經費嚴重不足。國內獸醫培育雖一直說是過剩，但公務獸醫編制嚴重不足，有統計即指，美國一名獸醫照顧七萬五千隻，台灣卻達四十萬隻。

各地防疫所獸醫員額更僅一至二名，連農委會的家衛所獸醫檢測人力也不足，狂犬病爆發後，都是四個人不停加班檢驗，這些人還要負責其他動物疾病檢測，根本無力負荷。政府須正視這些沉痾，徹底改善，否則任何防疫都只是空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