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前的時間，大夥兒也沒閒著，除了基本功要練之外，晚上即將演出的戲碼還得熟悉點，台上可是不能有絲毫的失誤，把慶餘班的名聲給毀了，是誰也扛不起的責任，所以該拉琴的、該練身段的全都忙碌著，誰也沒閒著。

天上是月明星稀、地上是人聲鼎沸，台前是引頸期盼、台後是人馬雜沓，台下苦練的十年功就為了台上演出的十分鐘。

「鏘、咚、鏘、咚、咚、鏘。」

樂師們的樂聲拉開序曲，後台的角兒也依序出場，今天晚上霸王要與虞姬訣別了。

台上的兵馬已經節節敗退到垓下，千萬兵馬的爭戰氣勢靠的是眾多師兄弟們的翻滾功夫，而眼前那一條翻湧的白條布緞就是滾滾濤浪的江水，鄉間的廟堂口前正上演著一場霸王戰敗的悲悽戲碼。

現在台上的李平是西楚霸王項羽，曾經的意氣風發卻將他逼退到垓下，身邊只剩下虞姬相伴，他的臉上已經做足了戲，他的眼神更是萬千柔情地看著眼前的虞姬，師妹秀眉。

夜，是如此地鬼寂漆黑；情，是如此地難捨不忍，虞姬為霸王舞劍一曲，黑夜中的身影有種份外的悲壯情懷。

舞影間，不意虞姬竟將利劍架上粉頸，在霸王的措手不及間與台下眾人的驚呼間，虞姬已然將利劍吻上粉頸，剎那間劍落人倒，霸王的狂喊也直衝雲霄。

戲是落幕了，但是台下的鄉親們是淚眼不捨地佇足著。

「演霸王的角兒真是有氣勢，若教這樣的項羽失去江山，真是令人不惜與扼腕。」

「別說那項羽是如何地氣勢不凡了，扮演虞姬的角兒更是騙了咱們不少的淚水啊！值得！值得！」

鄉親們漸漸散去，空氣中只剩下霸王的恨、虞姬的淚與觀眾的嘆息。

今天晚上的戲碼是成功了。

後台的大夥兒還沒敢閒下，收拾行頭的、點驗道具的，全都忙著呢！今天上場的角兒們也忙著清掉臉上的色彩，卸下這些顏色的他們，不再是叱吒風雲的將相、也不是柔情萬千的后妃，全都是一班二十哴噹歲的小娃兒罷了。

看在張班主的眼裡是這樣的。

「一切打點完了之後，全到食堂去吃夜宵，然後一個個給我早些睡覺去，明天一早你們還有得忙的。」

打戲一開演就坐鎮指揮的張班主吆喝著，他似乎老繃著一張臉，不曾鬆軟過，任哪一個徒弟看了他都要敬畏三分，他的命令更是沒有一個人敢違抗，師命如父命，對這些自小就進慶餘班的小孩而言，張班主已經如同他們的親生父親一般。

夜深了，廟宇後頭的廂房已經漸次寧靜，經過一天的勞頓，不管是台上演出的人或是台後拉琴的樂師，一個個全都安睡入眠了。

唯獨其中一間廂房的燈火還亮著的，那是張班主歇息的房間。

張班主謹慎地將一個盒子打開，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怔視盒子中的東西，那裡面裝著小孩兒的肚兜、包裹用的被單、玉墜子項鍊，和好幾張寫著字的紙張。

慢慢打開其中一張紙條，張班主讓裡面的字映入自己的眼簾。

「李平，入團年歲十歲，於江蘇省吳江市。」

清楚記載著這些小孩的來處，也清楚提醒著張班主，這些小孩該回去的地方。

慶餘班只是暫時讓他們安身的處所，卻不是他們的歸依，張班主一直明白這一點。

只是回家的路似乎比想像還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