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向左，桃源向右

作者：英國《金融時報》中文網專欄作家 誰誰誰

在一家投資公司工作的應屆畢業生正在為職業方向猶豫。他在兼職的肯德基速食店的經理也希望他能留下做全職，因為餐廳近期需要“提升管理組”。投資公司沒有底薪，純粹靠提成，雖然他本人更傾向於這份工作，但因為“一沒有經驗，二沒有經濟來源”，顯然有些發怵，而肯德基則相對穩定得多。

一邊是想做而怕做的；一邊是能做而不太想做的。願不願意用有可能餓肚子的風險來換取一份自己想做的工作，這是個問題，而這個決定只能自己做。

我想起N年前自己面對文理分科時的艱難時刻。因為當時我的數理成績很好，史地知識幾乎為零，而且生平極度厭惡死記硬背，所以對理科十分自信。但預先看過大學的系別後，覺得文科的專業才是自己心嚮往之的。關在房間裡扔硬幣，連扔三次都是理科，一看到這個結果，我就想再扔一次。這個想法讓我發現，我是想報文科的。在那個流行《真我的風采》的年代，年輕的我腦子一熱，就大義凜然地追隨“真我”而去了。之後兩年在我的記憶中，就是埋頭於一摞歷史地理書的畫面，十分蒼白。而當年和我相似情況的另一個女生，因讀了生化專業，如今已經在美國過著前庭後院的中產生活，讓現在的我有時也十分羡慕。

我想用這個事例說明，就想得到的物質生活水準而言，兩種選擇其實差不了多少，但你是想求穩，還是求險，事關兩種不同的人生態度，這種態度，50%來源於遺傳，50%來源於後天環境的影響。

有趣的是，等到三四十歲，頭頂著差不多的頭銜，開著差不多價錢的車的人碰到一起後，會發現，有的人天生求穩，夠謹慎；有的人天生愛冒險，夠膽量；有的人相當自律，夠努力；而有的人十分放浪，會炒作。拿我比較熟悉的雜誌主編們為例，有的勤懇聽話，經年累月之後因革命的老黃牛精神被公司內部提拔的；有的是因為擅長選題與文字，業務能力在圈內聞名被人慕名挖走的；還有的則是擅於籠絡管理層和客戶的人脈關係而坐穩位置的；甚至也有因為主編太貴被開掉後取而代之的。這些人在人生的各個階段分別作了完全不同的決定後，最終走到同一個平臺上。

影響職業走向的遠遠不止是當初扔的那一枚硬幣，因為之後還需要扔許許多多次硬幣。扔完硬幣後，還要受許許多多其它因素的影響，比如：所在產業的前景，公司文化，公司戰略，大老闆的個性以及直接老闆的個性等等。僅僅靠扔一次硬幣，在職業走向上並不一定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你有的是機會進行糾錯與調整。

很少有人能百分百地掌控自己職業的道路。曾有復旦的學生問：“我現在馬上本科畢業了。在申請國外的學校，也在找工作，還在准備考研。您說我該幹什麼？”

連你自己都不知道想幹什麼，我哪知道你想幹什麼？

我所知道的是，每條路都有收穫與代價。你所能夠掌握的是選擇方向後，付出全部的努力，剩下的就是面對數不清的變數和每一次變數來臨時的再一次選擇了。這裡的竅門就是：一，每一次選擇都必須嚴肅認真；二，即使後來後悔了，也要誓死捍衛當初的選擇。因為你的人生究竟是喜劇還是悲劇，並不取決於你生活的狀態，而是取決於你看待自己人生的態度。

說實話的技巧

作者：英國《金融時報》中文網專欄作家 誰誰誰

即使對最親的人也很難講百分百的實話，因為會讓對方感覺到被傷害。比如對愛人說：沒有你，我也可以很好地活下去；比如對父母說：你們實在是與時代太脫節了，為什麼你們永遠生活在30年前的貧窮記憶裡呢？比如對朋友說：你自視也太高了吧，我覺得你的公司給你年薪40萬已經很便宜你了。

當然沒人專揀這種讓別人刺耳的話說。但即使是當眾述說自己的個人體驗，也容易招惹羡慕嫉妒恨。比如我的一位熱愛美食體驗的朋友，經常與人分享她的美食經歷。她總是希望如實地說出自己的真實感受，比如，那家法式餐廳的食材不夠新鮮，性價比不高；那家廣式餐廳的做法不地道，主廚沒誠意……萬一再來句直抒胸臆的“那家的菜怎麼能吃呢，根本就是路邊攤的水準”之類的評點，很可能會招致部分聽眾的厭惡——你是在顯擺自己吃過很多高級餐廳嗎？

既然這類傳遞著“我過得比你好”的實話令人生厭，大不了憋住不說。那麼逆人耳的忠言又該怎麼說呢？英語裡有種不得罪人的說法叫“It depends”，如果用以平易近人著稱的葛優的方式演繹出來就是：“這事兒吧，得兩說。”然後十分誠懇地把這件事的正反兩面講出來，既講了對方希望聽到的附和的意見，又順帶講了對方不願聽到的反對的意見。而且，用兩點論和重點論的邏輯來看，通常說“depends”和“兩說”的人都是側重在反對意見上的。

保持沉默，不發表意見，是另一種說實話的方式。反正說了你也不愛聽，說你愛聽的我又不願意，還不如不說。不說，也有不說的技巧。滿臉慍色地說句“無可奉告”給人的印象總是不太好。港臺的藝人們在這一點上的修煉已出神入化。你問我那時“劈腿”了沒有？我就給你講一個跟“劈腿”有關的段子。大家笑一笑完事。媒體也有了娛樂讀者的料，藝人也成功地維持了曝光率並和媒體保持了良好的關係。彼此很開心，又什麼都沒說。

但滑頭的人在公司升遷卻不一定快。有時不看老闆臉色、實話實說的人反而更容易被提拔。有家公司的執行副總裁在選擇供應商時一直有所偏頗，採購經理隨聲附和，但專案經理卻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在比稿會上一是一、二是二地評判優劣。最後的結果雖然還是定了副總裁青睞的那家供應商，但總裁卻在事後提拔了專案經理。就算是再“人治”的公司，也會給誠實的人留下空間，因為應聲蟲實在是太多了。與其提拔一個不知道整天在想什麼的人，還不如提拔一個偶爾說逆耳忠言的更靠得住。如果這忠言又是藝術地講出來的，就更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