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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03 08:18:20瀏覽342|回應0|推薦31 | |
有資料反映,全國打右派50萬人。由於中國家庭、家族的人倫特點,被打為右派後最受傷的是親情;右派罹難,最牽掛的也是親情。右派創作的思親之詩,讀之讓人淚垂……
夾邊溝農場轉址明水灘後,由於生存環境的惡化,各地親人的這份情感又在明水人的生死存亡中進一步交織和熔融,演化到絕非溫清和柔情所能包容的極為慘劇的程度。當然這些情緒也反映到夾右的詩篇中。夾右“思親到了極處反責其親”,而“其親”卻永遠只有思念、想念、支援夾右。 先來看看一位馬號的駕車人在北大河邊趕大轱轆車涉水擺渡來農場探親的家屬過河時做的詩吧。在小說中我們不防把駕車人假托是青年魏玉林,而乘渡的家屬就假托是呂天右的媳婦秀蘭吧。 秀蘭下了“代客車”,在碎冰爛泥中深一腳淺一腳地朝那一衣帶水的北大河走來。她已經問明路徑,到夾邊溝去沒有橋,要在這裡涉渡,農場在河邊安排有牛車拉人過河。秀蘭一看這輛車正在呢,就問趕車的魏玉林道:“同志,我要到夾邊溝農場去呢,你能拉我過河嗎?” 魏玉林看看一身征塵的秀蘭,心中好生可憐:要不是男人打了右派,哪家的女人會千辛萬苦到這裡來?就說:“上車吧。”秀蘭邊道謝邊把提包和背包先放到車上。一看這河流,中心水流得正急,而邊上全凍了冰,平整得像鏡子樣,就照照自己蓬頭垢面的影子,感覺甚無顏色,就對魏玉林說: “小兄弟,你稍稍等我一下。”便取了毛巾木梳之類到流水邊上梳洗了一番,才上了車。 “這水不冷嗎?”魏玉林問。 “不嫌冷,越洗越熱,手指頭都發燒呢!”秀蘭說。 魏玉林用鞭子催牛,大轱轆車左一扭右一扭地向前走著。秀蘭身上還帶著煙,給了“小兄弟”一支,魏玉林自己有火,點了抽著。魏玉林問: “大嫂到場裡看誰呀?” “我去看服務隊的呂天佑。” 魏玉林“呀!”了一聲道: “你看咱們是大水淹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呂天右正是我們馬號的老呂哥呀!” 一聽天佑和“小兄弟”還是一個單位的,秀蘭馬上又給了一支煙,迫不及待地問道: “老呂他怎麼樣?” “老呂哥他身體好著哩,”魏玉林說。 “其他方面呢?”秀蘭又追著問。 呂天右一到農場就把名字從天佑改成天右了;之後在討論會上又大發牢騷,提出勞改有期,勞教無期的“勞教不如勞改論”,最後還是關武強替他寫了檢查交上去才免了一次全場的揪鬥和批判。魏玉林想到了這麼多“其他方面”,但是怎麼能跟秀蘭說呢?於是吞吞吐吐,口將言而囁嚅: “你還是自己去看好了。” 秀蘭也很知趣,就不再追問,又說些別的,車就過了北大河了…… 回過來魏玉林作了一首《北大河邊當擺渡》的詩拿給關武強看。關武強感到不錯,就收到筆記本裡一直保留到今天。其詩道: 北大河邊當擺渡,常接世外遠來婦。 所問多是尷尬事,我且無言請自睹。 改了名字,發一兩句牢騷這還是小尷尬;再往後,“摘帽二千年”、遷場明水灘、吞老鼠啖蜥蜴、人相食死相繼……問起這些事來那才是大尷尬呢! 到了明水,夾右思親祭友詩中就更加重了悲情。《祭歌》寫送別死亡難友,意境凄婉。 祭歌: 捧一樽祁連雪水,效古人灑地而酹。 送你走替代親友,居荒漠長眠安息。 由於飢火攻心,夾右似乎已經“六親不認”了。這裡有一位“只認炒麵不認親”的詩人的兩首詩。其一為: 馬號與我本無關,到此常在廄前轉。 不為家書為包裹,裡頭裝的救命麵。 其二為: 飢時常到馬號看,公布欄前人頭攢。 故鄉千里萬金書,不抵奶粉和炒麵。 離奇的是此詩人竟死於他的“救命麵”。據關武強回憶,此人飢餓至極,猛吃炒麵後又猛飲水,結果腹脹而死。 還有的夾右詩人對親友更是一腔怨尤,甚至直斥其親對自己的死亡冷漠。不過,這正說明夾右思親想家到了“極處”,反而回頭責備其親。 南北沙丘多荒塚 無人祭掃無人問 蝴蝶不飛缺冥紙 黃沙凄迷少淚痕 夜幕羌笛怨楊柳 野狐哀鳴做和音 親友大義分涇渭 哪個鬥膽敢上墳 前文已經說過,中國人親情愛情不分,愛情是親情的一部分,二者就單稱一個情字,所謂“忒煞情多”。元代女書法家管道升贈丈夫的詩有:“……把一塊泥,捻一個 你,塑一個我。把咱兩個一起打破,用水調和。再捏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此一個“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成了中國千百年來的夫妻之道!那秀蘭來夾邊溝探視呂天右是夫妻之道,那個峽北女人翠花到明水哭她“面如玉眼如珠”的男人,也是如是的夫妻之道。 自從1960年年尾大姐錢瑛把700多頻於餓死的右派解救出明水灘後,張掖城鄉就流傳著一些段子,有夫妻之道的故事,也有其他親人的故事。如《某人葬妻哭親娘》、《某老爸乞討救親生》、《某人尋夫游地府》等。這三段故事的主人公恰都是張中式同志的朋友,2004年,張中式在撰寫本書紀實稿的時候,對這三家曾一一走訪。 《某人葬妻哭親娘》說的是夾右某某在明水飢、病將死,其妻抱著未斷奶的孩子前來探視,見狀解懷哺乳三天終將某某某從死亡線上救回,恩同再造。所以在1995年夫人去世的時候某某不哭愛妻哭親娘。張中式造訪,道明來意,某某說,這痛雖已過去多年,仍是啥時想起啥時痛,肝腸痛斷,痛不欲生。老張啊,你就不要讓我再痛一回了吧!說著某某就背著牆上高懸的妻子遺像抹了兩把淚水。張中式一連被某某某五個“痛”字相拒,便知趣地告辭而去,就把《某人葬妻哭親娘》這個段子刪了。 到了第二家,某老是賴七旬父跪街乞討,一口餅半口糕救活的“親生”也已經在處級幹部任上“光榮離休”。當得知張中式的來意之後, 道:“張作家,先父大人過世的時候很平靜,很安詳,很知足,對上蒼深懷感恩之情。我看我們兩個就不要打擾老人家的在天之靈了。”於是張中式把《某老爸乞討救親生》一段也給刪了。 之後又去了第三家,某某夫婦倆俱在,獻茶寒暄過後,張中式道明來意。某某之夫聞之變乎色道:“張苕(張掖土話,傻瓜之意),說你苕你可真苕啦!我老婆啥時候遊過地獄?她從來就沒去過明水!是地委派汽車接我回來的!”張中式聽罷,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擱,站起來說:“好, 好!有你這話就行了!我要寫出張三嫂、李四嫂遊地獄的段子,只要化了名就和你無干系,話語權在我!告辭!”這時看看某某正低頭織毛衣,只是笑,一句話不說。張中式說到做到,將某某某化名李紅梅,連夜草成《李紅梅尋夫游地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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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