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2/05/13 00:24:54瀏覽4898|回應4|推薦14 | |
近幾年我每年都會捐獻一筆小款項給『台灣勞工資訊教育協會』(苦勞工作站),其實也就是「苦勞網」,支持他們為勞工或其他弱勢族群(包括不會說話的環境)發聲。 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基於「回饋」。因為自己工作的關係所以過去苦勞網有關RCA的報導讓我獲益良多,也成了我上課時教學的材料。樂生療養院的保存與捷運新莊機廠的問題,經過苦勞網長期的報導與支持,也一直都讓一些青年學生投入參與活動並維持著社會上的注意。同樣地,苦勞網上有關樂生的相關資料,也被我用來在上課時和學生討論的材料。此外,當某位部會首長剛上任不久面對這個難題而不甚清楚時,我也借用了苦勞網上的資料加上自己的分析做成簡報提供這位首長參考。幾年前三鶯和溪洲部落的議題,我也同樣透過苦勞網的報導才有較深入的瞭解,也成為和學生上課討論的話題。簡單說,我對苦勞的捐款,只是我認為應該對苦勞網做的一點回饋而已。 幾天前接到苦勞網老大哥的訊息,邀請我今天下午參加苦勞網網友見面會,基於我是贊助人以及對苦勞網的關心,我就花了點時間去瞭解了一下。我對於苦勞網的大朋友、小朋友的熱忱和用心是很感佩的。但是,實際上見到小朋友們,聽他們的報告,也聽了兩位來賓當場發表的看法,我想我對於自己近日來對苦勞的想法更為清楚和確定。因為晚上還有其他事情,因此我在四點離開會場,沒有參與中場休息之後的活動。所以,以下我的意見就只能代表我個人之前和一直到今天下午四點鐘為止接收到的訊息所做的思考。 苦勞網至今運作15年了。堅持「獨立」的精神。不標政府的案子來做。過去還接些民間的網站架設案子,但近年就專注於「媒體」角色的扮演,僅仰賴小額捐贈維持運作。五、六位專職人員領著比基本工資還低的薪水,秉持「運動的媒體 媒體的運動」理念,並以特殊的內部運作體系分配酬勞(我簡稱為「共產」,他們稱為「自報公議」方式分配工資)和分工合作(輪流擔任編輯和記者)。這些內部運作的特點,身為外人的我,就當作是苦勞大小朋友們的一種自我訓練和陶冶,即使我認為這樣的制度不符合生產效益且無助於報導質量提升,但仍應給予鼓勵。 但從身兼捐款人和讀者的身份,我近日來上苦勞網閱讀報導和評論的時間明顯減少了。原因並非工作太忙、並非沈溺臉書,而是我上苦勞網之後,映入眼簾的標題對我的吸引力遠遠大不如前。 當然,隨著社會的發展,勞工權益、環境正義、文化保存、弱勢協助等議題相對的衝突性日漸降低。除了因為苦勞網多年來報導的貢獻導致政府、主流媒體、民眾對於這些議題的重視引發實質的改變之外,也因為爭議的雙方都更懂得利用主流媒體或其他工具來作為對話管道,實際上雙方的說詞也有更充分的傳播,而衝突性也因為這些對話或放話而降低。苦勞網相對地在沒有專業記者、沒有SNG、沒有人脈資源的狀況下,記者小朋友們常常只能在事件的外圍蒐集資料,相關的報導也逐漸流於表象的說明,而未能披露第一手或即時與深入的資料。另一方面,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小朋友身處天龍國的關係(今天一位來賓說目前的苦勞報導是天龍國報導云云,我深有同感),所以相關的報導和評論也都頗有天龍國苦勞的感覺;換言之,報導與評論的文字讓我相當無感。好的記者或好的作者除了專業訓練以外,都必須有足夠的生活經驗和社會歷練才能夠在議題和事件中抓到核心或特殊的視角來報導,否則報導就成了流水帳,和路人甲在他自己臉書上寫他看到的「事件經過」沒有兩樣。若僅只是在「路人甲」的文章上加上更強烈的聳動文字或法國某社會學大師經典語錄,並不能構成一篇值得閱讀的新聞報導。 因此,蘇花高、蘇花改的議題,苦勞網的報導流於表面,大體僅止於轉述、彙整反對蘇花高的團體的論述和行動記錄,我個人也相當失望。對於大埔農地、中科環評、中科搶水等議題相關報導的感覺也大致一樣。而在苦勞最核心的勞工議題方面,無論是針對鴻海(富士康)員工跳樓或宏達電本身或供應鏈廠商的血汗勞工報導,我個人是「看不下去」。而「無薪假」更沒有看到比較有意義的探討(雖然我覺得這些無薪假廠商本身都算是「相對優勢」、「相對對員工態度良好」的廠商。)。 然而,今天看到苦勞網的大小朋友領著微薄的薪資,我也實在不忍心在見面會會場留下來批評什麼。聽小朋友說,現在每個月都還是入不敷出,得燒掉四萬元過去存的錢,因此看來一百多萬的存款被燒光也指日可待......我思考著是否要反悔去年自己不再捐款給苦勞網的決定。 苦勞的大小朋友明白地說,經過15年的歲月是要「轉大人」了。但是,我看到的是一個極為堅持自己的理想的大朋友辛苦地帶著一群戰力有限的小朋友在茫茫苦海中掙扎。不去競標政府的委辦案來做是對的,是應該堅持的。但這份堅持的價值應該要能夠反應在苦勞網報導和評論的內容與品質上,否則這樣的堅持無法換來更多的捐款。 近年來苦勞網的議題確實更多元,但也確實失去焦點。苦勞網本身和勞工的對話似乎停止了。在關注三鶯、溪洲、樂生、富士康、宏達電、國光石化或其他議題時,最核心的「勞工」問題,尤其是「非電子資訊產業」的傳統產業勞工,中南部的勞工、外籍勞工、中高齡失業的勞工,似乎逐漸退出了苦勞網的關注範圍。相對於過去苦勞對RCA環境與勞工議題的深入追蹤報導、幾年前對於失業勞工問題的關心,這幾年苦勞網的報導議題範圍雖然更廣了,但更為淺碟化、台北化,連苦勞網都讓我有從台北看台灣的感受。而光是看此時此刻苦勞網首頁上公共論壇有關左翼文章,我更懷疑起苦勞網近來有沒有思考過把這些文章放在首頁是要給誰看的?苦勞網現在設定的主要讀者是誰?是勞工嗎?還是自我感覺良好的學院派青年?到底苦勞網的定位,包括對自己的定位和讀者的定位到底是什麼呢?如果這個問題苦勞網的大小朋友沒有「簡單」的答案,那代表苦勞網目前就如同一條沒有舵的小船,隨波逐流,只能找尋浮木。 NGO/NPO「經營」不易。但關鍵詞是「經營」。許多大型NPO的企業化不是罪惡,乃是必然。NPO也必須講求「績效」,才能讓捐款人樂意慷慨解囊。因此,以苦勞網的人力來說,一個月其實也只需要二十萬不到就可以讓大家至少有22K的薪資,但為何廣大的台灣勞工們卻沒有讓苦勞網能夠有這一點點經費運作呢?今天下午在會場中的人不算少,據說已經超過預期。但是,包括我個人在內,絕大多數都是天龍國人。真正苦勞網應該關心和擁抱,以及應該關心和擁抱苦勞網的人們,今天大概都沒有出現。不只是今天。不只是在現場。這些人連在苦勞網的報導中都逐漸消失,而他們幾乎不曾出現在苦勞網的各篇報導與評論的留言與討論串中。那麼,苦勞網的報導和評論到底是寫給誰看的?只是和我一樣自我感覺良好(以為看了苦勞網報導就得到某種救贖或內心平靜)的天龍國人嗎? 我今年還沒有填寫給「勞工資訊教育協會」的捐款單。直到此時此刻,我也還沒有辦法決定是否要違背自己原本的想法,還是捐錢給這些大小朋友。苦勞網的宗旨我還是百分之百支持的;但苦勞網的表現和績效卻明顯地緩步下滑。苦勞網大小朋友的熱忱和積極是絕對值得支持的;但他們的侷限性卻凸顯其自身反省和思考能力不足的弔詭。 我希望苦勞網能積極地思考如何突破目前「專職記者」卻無法做出「專業報導」窘境,也要思考如何讓苦勞報導能夠讓「勞工」(並非指沒有高學歷而是指實際上涵蓋許多非白領、以勞力換取工資的勞工)能夠閱讀、喜愛閱讀苦勞網的報導,並且能從苦勞網的報導獲得「教育」,以回應「勞工資訊教育協會」中,「教育」的這一個部分。實際上,廣大的勞工即使在公司、勞委會和縣市政府的課程或文宣中,對於其自身權益的認識仍然不足。對於權益受損時可採取和應採取的行為認識仍然不夠。對於現在應爭取的權力和權利沒有概念。對於應採取和可採取的行動都不了解。對於有多少勞工也面臨一樣的困境,並不知情。對於如何和這些勞工分享資訊、交換情報、彼此串連苦無管道。 苦勞網是否應該思考怎麼讓報導、評論、資訊流通、活動串連能夠在同一個資訊平台(包括電腦和手機APP)上運行?把報導和評論寫得讓廣大的勞工朋友看得懂?喜歡看?不看會難過?是不是可能讓台北市、新北市以外的大小朋友(老朋友、退休的朋友)也成為苦勞網的專職或特約記者?讓他們能把全台灣勞工的問題和活動透過苦勞網有效交流?如何讓苦勞網能再次主導關鍵議題,而不是一直要擔心被主流媒體或者逐漸企業化(專業化)的非主流媒體(醒報、立報等)給從邊緣化搞到人間蒸發? 我不需要看到改善成果,只要讓我看到改善方案,我今年就會加倍捐款。我不會讓苦勞網的大小朋友陷入「雞生蛋、蛋生雞」的困境。我只堅持,「苦勞」要能夠替「苦勞」發聲,「苦勞」替「苦勞」發聲要能引發有效的行動。很難,但必要。 |
|
( 時事評論|公共議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