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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07 23:19:21瀏覽847|回應2|推薦13 | |
從二十五歲開始,我的人生與垃圾緊緊結合在一起。我仰賴垃圾為生。我也曾經在一次被邀約參加的廣播節目中被call-in的聽眾臭罵是垃圾人。 但是我從來沒有一天像今天看到垃圾時的心情這麼低落與同情,我也從來沒有一天像今天一樣看到垃圾時的心情這麼激動與憤怒。 今天陪同官署人員到中部某鄉鎮的垃圾掩埋場進行現場勘查,美其名為「體檢」。這是一個以風景秀麗民風淳樸知名的小鎮。我曾經路過這個小鎮許多回,也多次到這個小鎮上的機關開過會。但卻從未對於這個小鎮沒有深刻的印象。 今天一早從台北趕路到了鎮上,在幾個重要的路口卻找不到道路名牌,還好省道的標示可以引導我對照地圖摸索找到進入垃圾場進場道路路口。沿著這條順著溪流開闢的進場道路,約莫十分鐘之後看到矗立在眼前的大型鐵皮屋工廠,我當下還誤以為只是一個大型的混凝土預拌廠,沒想到更接近一點時確實看到藍色的廠房上標示著它其實是一座焚化廠。 在管理單位的簡報中,我才知道這座焚化廠九十一年才啟用,但是在去年底被勒令關廠。原因是這座焚化廠的排放的廢氣中戴奧辛濃度過高,超過國家訂定的標準,而其污染防制設備卻根本很難改善,若投入龐大的經費改善到可以合乎標準的狀況,則焚化根本不符合經濟效益,遠超過將垃圾清運至外地焚化廠的費用。這座只用了四年的焚化廠,竟然就這麼被判處了死刑,只能靜靜地矗立在飄著細雨的青山綠水之間。 現在這個小鎮的垃圾是由清潔隊員收集之後,委託廠商轉運至某焚化廠焚化。因為成本考量,所以得選擇焚化費用最低的焚化廠。台灣有幾個縣市垃圾都是這麼處理的,有的由南往北送,有的由北往南送,高速公路上常常可以看見這些載著垃圾南北跑的大貨車。遇到焚化廠歲修,這些縣市鄉鎮還又得傷腦筋。 四年之間焚化垃圾產生的底渣和飛灰固化物則都進了焚化廠旁的掩埋場。具有高環境風險的飛灰固化物並未有妥善的管理,和在焚化廠營運之前填埋在舊掩埋場卻在之後一併清運至此一新掩埋場的生垃圾混雜在一起。掩埋場內的便道竟然是利用這些飛灰固化物鋪設的,因此人員、車輛的進出都行走於其上,在雨天時這些看似黑色塵土的物質也很容易就隨著雨水沖刷到場區的排水溝,或者隨著車輛被夾帶出場外。而在圍堵垃圾聳立的擋土牆內,這些已經被風化作用破碎為塵土的飛灰固化物也幾乎與牆同高,只要一起風,就會飛越擋土牆往外飄散,而旁邊就是流經這個小鎮的台灣主要河川之一。 在場區內勘查時看到一條被怪手所傷的臭青母,傷勢重得無視於人的接近,兀自棲息在黑色的灰渣上。連吐蛇信的力氣都沒有,一位管理人員用鐵棍讓它攀捲之後,把它往場外一扔,讓它恢復自由。 這個掩埋場的主管是清潔隊的隊長,人真的非常非常好。誠懇而且努力,一心帶領著部屬,為這個小鎮的垃圾處理而努力。但是,也和各個部門的狀況一樣,缺乏經費的支援。他們也都知道需要改善的地方很多,但是不知道該如何取得這些經費。中央要求任何改善的工程都要地方自籌部分「配合款」。絕大多數的鄉鎮根本沒有財源,哪來的配合款?中央的高官們都是在開玩笑的吧!鄉鎮又不能收鎮長稅、鄉長稅,窮鄉僻壤的連收個什麼停車費的都不可能,也沒什麼熱門風景區可以收門票,這錢從哪兒來呢!鄉鎮長能賣地嗎?還是能把鄉鎮公所出租? 所以,當我必須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寫下自己的勘查意見、打下分數,同時針對設施和管理提出缺失和改善建議時,我實在是難忍心中的無奈和憤怒。 官署長官也提到這幾年垃圾處理相關的補助經費愈來愈少。經建會副主委一再要求垃圾處理要反映成本,要鄉鎮自己照實際成本向民眾徵收垃圾處理費。連這種原本屬於政府部門公共服務的事項,都要反映成本,那我們繳的稅是要拿來做什麼用的呢?將來國防經費是否也要反映成本,由政府向人民收「保護費」? 大家也聊到過去幾十年來都有表揚優良清潔隊員的制度,但某位署長上任竟然下令取消呢!之後換了某個新署長,屬下提議要恢復,以便能夠鼓舞基層人員的士氣,這位長官竟然還要求要「審慎研議」,由下而上層層簽辦上來,由署長核示續辦。官真的很大呢! 當我們結束今天的行程,由隊長親手送給我他們隊員利用民眾丟棄的大型家具製作的小板凳時,我一方面覺得很慚愧,心情很低落,但另一方面是更加的激動與憤怒。 當高高在上的長官們,平庸無能、毫無建樹,或平常只會滿口粗話但卻全球迷航、出門車隊綿延動輒成群特勤警力保護,或花大錢舉辦各種造勢宣導活動請偶像歌手幫他們自己抹粉打扮,或卻違反法令向各部會強徵經費宣傳加入聯合國,或挖鼻孔打盹兒粗鄙無文卻忝為教育首長……看到現在的行政院長、秘書長、各部會首長、新聞局長……深沈的悲哀讓我希望自己寧願精神錯亂……回神看到謙卑地向我們揮手告別的隊長和他的部屬……我只想趕快逃離那裡。眼不見為淨。讓我不要想。讓我暫時遺忘。 過去,我到各地掩埋場,要不就是秉持專業角度心平氣和地發言,要不就是義正辭嚴批評建議,但這是我至今第一次心情低落到發言愈說愈小聲,心情愈來愈低落的。 我知道就專業而言,我是提出了最好的建議。但我更知道,這些意見對他們而言會是不可承受之重,隨之而來的列管督導,追蹤改善,會讓他們疲於應付。 於是,我憤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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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社會萬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