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因喪子而悲傷的婦人，來到行者面前，哀求讓她孩子活過來。行者憐憫地說：『可以，只要你到從沒有亡者的人家，乞求穀物，餵食你兒，即可復活』。婦人急急到每一戶詢問，終無法尋得，最後她瞭解『死亡』乃是如此平常之事，任誰也避免不了，慢慢才止其哀慟。

拒死是本能，不獨人類如此，被獵殺動物臨死前的驚懼掙扎，不也是怕死？這麼普遍尋常的機制，卻又這麼玄妙莫名，死亡真是令人好奇。人能活多久？看聖經舊約早期的祖先們是可以活幾百歲，咱們中國的彭祖聽說也活了八百多，遠古不可考，真假難分。目前有戶籍資料證明的，世界上最老的人是来自哈薩克斯坦的Sakhan Dosova，生於1879年3月27日，死於2009年（130歲），於1995年（116歲）入選《金氏世界纪錄大全》，成為世界上最老的人。但不管如何高齡，終究難免一死。從前道士唬弄有不死仙丹，害人汞中毒。今日的生化專家、基因學者還是孜孜不倦地研究不死之密，哪天真成功了，是人類大幸，還是浩劫？

小時候讀過一本科幻小說，寫甘迺迪被刺殺臨死之前，科學家秘密抽取他的血液做無性生殖，隨故事開展，發現歐洲有這樣一處複製人『牧場』，各國政要富豪花重金儲備自己的無數『分身』，自己哪個器官將衰竭了，立刻宰殺動物般，取得與自己毫不排斥，完美相符的年輕健康器官換上，以求不死。科幻小說家常是科學預言者，這樣的技術今日應該不是難題了，還好基於醫學倫理，目前人類的無性生殖還被禁止。有沒有暗地偷跑的？誰知道呢，瘋狂科學家多的是。

Robin Williams羅賓威廉思在1999年的 Bicentennial Man『變人』一片中，飾演一個不斷改造自己向人類特質靠攏的機器人，在一場爭取人身份的法庭戲中，與法官針鋒相對。他質疑對方，難道你身上的機械比我少嗎？顯然當時的科技，人損壞的器官已多能由機械代勞。但法官最終判定他不是人的主要原因是，機器人沒有人的『死亡』。當然故事終結，很賺人熱淚的，他藉著與所愛之人，攜手步入死亡，平靜欣慰地完成了『變人』的最後步驟。

人一出生，就是慢慢走向死亡，到目前為止，還沒例外。人世恩怨情仇、勝負成敗，經由死亡，一筆勾銷，後世雖還喧嚷不止，但已成煙灰塵土者，還會在意嗎？『莊子妻死，鼓盆而歌』，他要表達的是，生死像自然界四時運行，成住壞空，可以因為理解而接受死亡，不該哭。而哭者，超過一半是因世俗禮儀而為之吧。從前聽一位同事抱怨，她婆婆過世，服喪期間，諸事繁忙。才在廚房忙得滿頭大汗，一聽前廳有人來拈香，她立刻得穿戴孝服，出來跪地哭喊，『活像唱戲的』。從前子孫多，喪禮陣容堅強，將來輪到咱們，要撐起那個場面，恐怕有點困難。從前五代同堂歸西者，是福壽雙全，乃以辦喜事的心情恭送老人家走。今日要等五代實在難之加難，就以90歲當標準，讓大家歡喜而終機會大一點。

Victor回台奔喪，老祖母已過90關卡，也算贏了人生一場，加上子孫四代近百人，親朋無數相送，夠熱鬧了。我算算自己，女兒若不婚、得 2個，婚而不生，得四個，最多的狀況，得 3代 8人吧，十根手指還沒用完，人頭已數盡矣。偶而和阿V談到，我要先他而走，我真的認為，躺在床上斷那口氣容易，辦理繁雜身後事難，我這懶人當然撿輕鬆的。每在風景如畫、我讚嘆不已的地方，他偶要開個玩笑『不然幫你把骨灰撒這裡？』。這我可不要。我這種愛把話說得漂亮的人（巧言未必令色！），困於英語程度不好，在西域常有語塞場合，已經很憋了，可不想將來還與洋鬼為鄰。落葉歸根，至少暢所欲言，死後痛快。

將來追思會要熱鬧，恐怕得抓老朋友充場面，若得巴代兄再唱999朵玫瑰獻花，則為美事。屆時面露哀戚顏色者，小心晚上被打屁股；歡愉談笑以熱絡氣氛者，將於夢中慨贈『號碼』一組。當然阿V要壓軸，唱他當初19歲時的招牌曲 “Goodbye Girl”。我曾笑他以一首歌招搖撞騙，把留在眾前女友家的吉他收一收，都可以開家樂器店了。初識以此曲始，永別以此曲終，從前的俊美少年，已成枯槁老頭，這人生一場，真的如夢如幻。

Amy

手民：Victor/ 八卦山下, Taiwan  ※※延伸閱讀：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