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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25 08:50:58瀏覽2030|回應14|推薦130 | |
寫著「福泰茶園」的招牌終於卸下來了,這是家人和阿公數度週旋的結果,大家無不鬆了一口氣。卸下的不只是一塊招牌,還有阿公多年不為妥協的執著。 阿公白手起家,攜著長子在荒野僻壤掙得二甲的茶園,藉由茶園的收成,養育一家二十幾口人,而今開枝散葉,子女在各行各業各守一片天。 自從政府加入 WTO 之後,茶的選擇更多,本土茶農的競爭衝擊加劇。阿公不懂什麼叫 WTO ,他只知大家已不再那麼有能力消費了,喝慣高價位茶葉的客人,買茶的價碼一再下滑,能力在中低價位的客人,大半都已流失。 茶店的生意,只能以慘淡形容。茶園有一半已雜草群樹蔓生,一座又一座的山頭蓊鬱蘢蔥,茶園早湮沒得無聲無息。大地休養生息,一片生機,而茶農的生計困頓難伸,是喜或悲,充滿考驗。 阿公難以釋懷的是,怎根深柢固的茶園就守不住呢?連家裏的機器也像廢鐵般地斑剝銹蝕。茶農那種難以為繼的辛酸,活像做壞了的茶,苦澀難以入喉。 以往,只要採茶的竹簍破損了,或萎凋茶青的圓型竹器壞了,阿公總會利用茶季的空檔砍竹修篾,悉心再編織穿繞,賦予每一器具簇新的風貌。我則隨著年歲的增長,由背著小竹簍,換成中型的、大型的,跟著母親爬上山丘,越過山頭,採清明的春茶,採端午的夏茶,採六月的二水夏,採秋分的秋香仔,採霜降的冬仔茶,採自家的,也幫忙採附近茶農的。 小時候我不愛放假,因為大人都特地揀選假日採茶,為的就是人手充足。在太陽底下揮汗採茶,還得忍受長期捏採茶梗而導致食指變形、破皮的痛楚。那種痛,是握筆舉箸都要膽顫心驚一場的痛。上學時,一定貼上膚色的 OK 繃,生怕那紅腫又有茶漬的指頭被同學看到,就像自己有多不堪的事被發現一樣。當指頭的黑漬淡去,腫痛消退時,另一片茶園或下一季的茶樹又待採收了。 但茶店的生意已到門可羅雀的地步,為不使情況更糟,只好痛下決心壯士斷腕。於是,從距家最遠的茶園開始,先是包種茶,再來是大葉仔、二七仔等,滿山遍野的棄守,後來連平地的武夷茶園都有山豬蹧蹋的蹤跡。 現在,父親只留守住家附近幾畦水仙茶園,他仍然無微不至的照顧,委由熟識的茶農按季採收,其他的茶園則植栽龍眼、樟樹,期待另一番風景。 茶樹曾是家中的經濟命脈,而今只變成一座影像,成為拍照的背景。大人會指著茶園對小孩說:「看!那是茶樹。」 「怎麼採呢?」小孩興奮回應著。 「阿祖說二葉一心呀!」親自採摘示範,待雙手各採滿一把,才驚覺背後無竹簍可放,叔叔再也不會來秤收回去萎凋了,我只能悵然地將剛採下的茶青散落一地,一如父親以難以置信的口吻訴說自深山闖到山腳下來的山豬,都是無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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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