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一起飛翔

南太井蛙

  生活在紐西蘭是不會沉悶的，抱怨這里沉悶的人，不是因為紐西蘭沉悶，而是他自身可能本來就是一個沉悶的人。

沉悶的人到了哪里，都會覺得沉悶。

關在一間屋里十幾年沉悶不沉悶呢？可能想想都會覺得可怕。

契訶夫寫過一篇小說《打賭》，銀行家与一位年青律師打賭，如果他在房间里耽上十五年，將得到两百萬。律師被關進房间後瀏覽群書，足不出户。十五年期限將至，銀行家生意失敗，遂起殺死律師毀約之意，豈料在潛入屋內之後發現律師已於期滿當日遠走高飛，留言告知與書作伴十數載，參透人生，洞悉命運，故那两百萬金錢也捨掉不取了。

  昨日看畢一部美國電影《薩凡納》（Savanah），覺得如果除了有好書，再加上類似《薩凡納》這樣的好電影作伴，與世隔絕獨處一室，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應該不成問題。至少我自己在閉關三年多之後是這樣認為的。

知識造就思想，豐富的知識造就深刻的思想。思想一朝插上翅膀，匍匐地面的人就可以飛翔，那種不受束縛羈絆的快意，那種往返古今巡游天下的自由，是值得用一生的榮華富貴去換取的。

《薩凡納》改編自真實故事，美國南方喬治亞州風光如畫的薩凡納河，濕地遍布，野鴨無數。沃德‧艾倫飽讀詩書，却不繼承家產，不做鄉紳，只与黑人作伴出沒河汊濕地獵鴨為樂。在結識与迎娶奇女子露茜後，遭逢喪子之痛，患病的露茜又被家人帶走，在工業文明侵蝕與法律壓力下，沃德‧艾倫先失去与自然為伴獵鴨的樂趣，再失去與愛妻為伴天倫的樂趣，遂在獵鴨之處投河自盡。

電影的節奏很慢，象瑞‧查理斯（Ray Charles）男低音唱的那首《我心中的喬治亞》（Georgia on My Mind），徐緩柔和。攝影構圖與角度、色調勻稱完美，尤其是對白字字珠璣，有明快的幽默，也有冷峻的哲思。我觀看的譯本，某位無名譯者將片中對白翻譯得精煉華美，中文造詣匪淺。

沃德‧艾倫也寫獵鴨生涯文章，用露茜送給他的筆，記下人如何與自然共處以及融合為一探討人与自然之间索取與給予，破壞与保護的秩序與理念。

電影尾聲里响起沃德‧艾倫的獨白﹕「我想，我的意義在這裡。我想，我在上面和它們一起飛翔，為了更遠的目標……」
  在世間經歷了精彩的愛情與人生之後，沃德‧艾德張開雙臂佇立艇首，他投入水中，却又飞上空中。這個人一生出沒濕地，爾今無牽無挂，把生命也交回給大自然了。

与存在億萬年的大自然比較，所謂「萬物之靈」的人，最多不過存在一百多萬年，從宏觀看人類的整部生存史，短暫得可憐，也使我們渺末得猶如朝生暮死的蜉蝣。

看《薩凡納》沃德‧艾倫的故事，才明白原來人的生活是可以這般純淨無憂、快樂自由的，那是因為我們之中有些人沒有自己禁錮自己，他們像泰戈爾吟唱的那樣，「在泥土、清風、空氣中濯洗、染綠的生活播布四方，靜立在光影之中。」

泰戈爾曾有此一問﹕「自然王宮的每座殿堂對他是敞開的。但敞開又怎樣？！一個個季節从各個殿堂送來的節日請柬，人若不收下，一動不动坐在椅子上，那博大的權利如何取得？做一個完整的人，需和萬物渾然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