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生命的陽光下＞

日前在咖啡店寫稿，碰到身旁有一老太婆，一個人在落地窗旁靜靜地坐著。

一整個早上，我努力地工作，她努力地發呆，直到接近中午時分，來了兩個年輕人，坐到我與老太婆中間，才打破了這一個沉默。

基督徒總是樂於與人分享生命的喜樂，我身邊這兩位陌生朋友，看起來神采飛揚、笑容滿溢，自然也不例外。很快地，我就聽到年輕人主動關心起孤獨的阿婆來。

＂老太太，你可以到我們的教會參加活動，比較不會無聊喔！＂＂我們教會離這裡不遠，搭公車只要兩站就到了，很快的。＂年輕人七嘴八舌地講起話來，但老太婆還是沉默不語。

過了好久，可能是年輕人過度熱情了點，老太婆終於開口講話了。她話一說起來，我倒覺得頗有哲理，所以特別記到腦袋裡。

她說，我生命已經走到盡頭了，只想每天曬曬太陽，珍惜最後的時光，因為之前工作太累了，也該休息了，讓自己好好放鬆一下，不用太辛苦。

她說，我覺得人跟植物一樣，每天曬曬太陽，就會很有活力，如果不曬太陽，就會枯掉。

她同時說，教會很好，但要一直講話、分享生命，但我以前是個老師，跟學生講了一輩子的話，不想再講話了，就讓自己靜靜的坐著，生命就很好了，不需要再去聽道，也不需跟別人分享自己的生命。

她並說，她習慣自己走路，退休後從不搭公車，也沒優遊卡，而且，生活也不愁吃、不愁穿，實在是非常幸福，她想珍惜這個晚年幸福，好好享受人生最後時光，不想再去信什麼宗教。

她最後說，我都已經八十二歲了，人生已無所求，能夠多曬一天太陽，就多曬一天，生命沒什麼好煩惱，也不覺得孤單。

聽完她講的話，我側臉看看她，外表看起來像六十多歲，還化著妝，臉上笑咪咪的，映照著窗外馬路上的綠蔭，一副很詳和的銀髮姿態。

我在想，她真的不太需要什麼宗教，因為她臉上已經洋溢著得著生命的光采了。很多基督徒，信了上帝一輩子，也未必活出這般灑脫與富足的生命態度，那她又何必再多此一舉，去生命之外再求生命呢？

我很少看到一個老人能這般豁達地面對人生餘暉，也不忌諱談死。我希望我自己將來老時，也能這般安然自在地面對生命盡頭。

事實上，年過四十之後，我也一直期待自己能越過越知足、越過越簡單，因為我的生命也跨過一半了，爭了大半輩子，也夠了，剩下的時光，我也想靜靜享受幸福，更想與人分享幸福的感覺。

很多時候，所謂分享幸福，不一定是花口舌去談如何幸福？如何走上幸福？而只是靜靜地，活在幸福的狀態裡，那麼，無所言說的幸福，也往往能自動傳遞出去。

我喜歡這個老太婆的幸福哲學，那種躺在生命陽光下，沉默、知足且無爭的幸福感。

人生來時，不帶來什麼；走時，也不可能帶走什麼。但來去空空的人生，人們卻總希望帶走什麼，或者，走入什麼。

一個人一輩子若能活出像老太婆這種坦然面對還活著的一天，我覺得並不容易。

信宗教也好、不信宗教也罷，人活著若能如此坦然、自在且知足地過好生命的最後一天，那真是很棒的生命姿態。

我希望，自己也能做到如此安然地享受生命陽光，享受生命中的每一天與最後一天的光采！

王志鈞　外星來的地球人

2013/03/11